离婚的苦酒啊，为何我一杯再一杯

21岁那年我从卫校毕业，分配到市一医院。第二年冬天，我选择了一个有车有房有钞票的男人。自幼丧母的我穷怕了，嫁给他不排除很现实的拜金主义思想。然而，婚后他一直制造着让我与多名女子共侍一夫的屈辱，艰难地维持到第七年时我的忍耐到达极点，这段郎“财”女貌的婚姻才宣告解散。

　　为打发寂寞，我常打扮得珠光宝气混迹在舞厅里。2004年春天我认识了高大英俊的杨勇，他原是一家国企的技术员，妻子耐不住贫穷和他离了婚，于是他辞职下海在郊区购置了二十亩鱼塘养鱼。杨勇对我展开了疯狂追求，他示爱的方式和小男孩一样新鲜浪漫，在同龄女人艳羡的眼光中我的虚荣心得到极大满足，不知不觉中就被他俘虏了。有要好的女友暗地里劝我，说杨勇的眼神狡诈不像好男人，我不置可否。热恋中的我只相信自己的感觉，而且我漂泊已久的心迫不及待想找个温馨的归宿，很快我就搬过去和杨勇同居了。

　　有天晚上，杨勇突然有些难为情地问我能否将手上的积蓄高利息借贷给他，他说养殖业不景气，想和朋友合伙做房地产生意。我存折上有15万，10万是和前夫离婚时分割的财产，另外5万是后四年我的工资积蓄。我矛盾了，答应吧，万一他不还我怎么办？拒绝吧，又怕伤了我们之间的感情。杨勇那几天对我比以前更好，还说我要是不相信他就不借，他绝不会为了钱对我有任何感情变化。他这样一说倒显得我小人之心了，尽管心里不踏实我还是给了他，借条他没有写，碍于情面我也没好意思要。

　　我发现杨勇的可疑是在我们婚礼的前三天。那天一个地痞模样的男人来找杨勇，一进门就嚷嚷：“老大，西区那边的事怎么摆平？”杨勇看了我一眼，连忙拉他到阳台上去鬼鬼祟祟嘀咕了好半天。想起杨勇常不分昼夜地神出鬼没，我感觉到他一定有事瞒着我。我长了个心眼慢慢调查，这才知道杨勇不但没有做过国企技术员，反而因敲诈勒索罪坐过牢！而且那个渔塘也是别人的，他常派些小混混去那儿撒网起鱼，人家慑于他的淫威也只有泪往肚里吞。得知真相我伤心欲绝，起初杨勇还解释说是太爱我才骗我的，但当我警觉地问到那15万的下落时，他被我哭闹得不耐烦了：“实话告诉你，你的钱我并没投资生意，只要你乖乖听我话，和我好好过日子，这钱就还是你的！”我如雷轰顶，一下子瘫坐在地上号啕大哭，可是杨勇看也不看地摔门而去。我突然感到脊背发凉，我惊恐地发现其实一点儿也不了解他！我该趁着没结婚赶紧分手吗？但我十一年青春换来的钱呀，分手了不就白丢了？苦苦挣扎了两天两夜，婚礼那天我还是擦干眼泪披上了婚纱。

　　婚后，为了让杨勇早日还钱给我，我凡事都小心翼翼迁就着他。但杨勇似乎抓住了我的心理，他越来越放纵本性中的暴戾，看他毫无顾忌一天天的原形毕露，我又后悔又害怕。尽管这样委曲求全，噩运还是随着我的怀孕降临了。因我的宫颈松弛不适宜上节育环，我一直都是用别的方式避孕，没想到还是出了意外。杨勇得知后兴奋异常，他说他前妻生的是个女儿，这次一定是个儿子，让我必须生下来。我第一次对他说了“不”，因为他是这样一个卑鄙小人。杨勇大怒，不由分说就狠狠一拳砸过来，我的右眼眶立刻乌紫一片。第二天早上他坚持送我去上班，还故意对我同事说：“她昨晚关的士门时不小心撞到了眼睛，呵呵，大家可要帮我多照顾她，这个小傻瓜真让人不放心。”在同事们的一片赞许声中，我如同吃了苍蝇般的恶心。那天我毅然地去了人流室，手术台上我疼得几乎昏厥，残留的意识里还惶恐着回家后杨勇会怎么对付我。

　　杨勇果然暴跳如雷，他大骂：“你这个贱人！不好好教训你你还真不知道天高地厚！”然后劈头盖脸地对我一顿拳打脚踢，新婚燕尔怕邻居听到笑话，我忍着遍体的钻心疼痛不让自己哭出声。可杨勇还不解气，他竟然脱掉自己的衣服向我扑来！所有的挣扎与哀求都无济无事，极端的痛楚之下我咬破了嘴唇，鲜血从嘴角流下，冷汗和泪水模糊了眼睛。直到他完事放开我，我朦胧地看到自己身下一大片触目惊心的红，才挣扎着打电话向同事求救。救护车呜呜而来，急救过后医生很纳闷地问我：“人流时一切都正常的啊，怎么会一下子大出血呢？你们没有同房吧？”杨勇连忙在一旁答：“哪里哪里。她也是医院职工，这点医学常识还是有的，可能是她的身体素质太差吧。”我的眼泪哗然流下，有苦难言啊，我怎么能对同事和医生说实话呢？

　　从那以后，我就真的“身体素质太差”了。在不到半年的时间里，我先后向医院递交的病假条花样百出，什么胃痛、阑尾炎、胆结石、感冒、风湿等等。而我真正请假的原因只有一个，就是被杨勇打伤或遭受到性虐待。到了这一步我已经无暇顾及那15万了，只想尽快从恐怖的炼狱中解脱出来！可是在提出离婚前我突然想到，杨勇伪装得活脱脱一模范丈夫形象，我再次离婚人们会怎么看我？女人的尊严和名声有多么重要啊，我再次犯难了。

　　不久，根据医院的例行安排我被调到了住院部。住院部在三楼，二楼就是阴森森的太平间。我仍然如以前一样向主任申请多上夜班，与同事协商用我的白班换他们的夜班。有女同事问我：“咦，你以前不是一直怕在这儿值夜班的吗？怎么买豹子胆吃了？”我的泪在心里流，楼下的那些死尸，远远没有我家里的恶魔可怕啊！表面上却呵呵地笑：“白天我要打麻将。”为了减少与杨勇独处的机会，每每下夜班后，我都想方设法约上同事同学到我家里去打麻将，杨勇笑逐颜开地招待着她们，暗地里却不时恶毒地剜我几眼。

　　9月底，我惊恐地发现自己再度怀孕！我吓得束手无策，杨勇白天有的是时间睡大觉养精蓄锐，每到了晚上就无休无止地折磨我。我该如何躲过人流当月的性虐待呢？在几天的反复思考后，我把身上的伤痕全部拍了照，然后附上照片给院长递交了一封长达16页的信。在信中，字字泣血句句含泪，详细陈述了我和杨勇婚后遭受的非人折磨，在信的末尾我写道：我已无容身之地，只好恳请医院保护我的人身安全。这封信让院长红了眼圈，他当即决定先给我做人流，然后在医院腾出间空房给我休息。我的突然失踪让杨勇像疯狗一样到处乱窜，他逐一打电话质问我的同事好友，还死皮赖脸地跑到别人家里到处查找。所有的熟人都不堪骚扰，院长不得已对他说：“你下午到我办公室来，我们好好谈谈，是我把她藏起来了！”

　　下午，我躲在了办公室旁的休息室里。透过门上的猫眼，看到杨勇如约而至。院长先是平和地问他：“你和凌燕之间是怎么回事？”没想到杨勇马上声泪俱下，说他如何如何地爱我，我却嫌贫爱富红杏出墙在外面找了大款等等，陈述的理由与他述说前妻的一模一样。院长气得大喝一声：“你给我住嘴！凌燕给我写了封16页的信，你，你简直就是个畜生！”杨勇先是怔了怔，然后气急败坏刷地拉开身上的夹克拉链——他身上竟然绑满了炸弹！这种只在电视里看过的镜头，一下子就把我吓傻了。杨勇咬牙切齿地说：“老东西，只要你现在交出凌燕，我带她回家便什么事也没有！否则就等着同归于尽吧！”想不到事情会发展到这种地步，为了不连累院长，我急忙拉门。却怎么也拉不开，原来被院长有意地反锁了。院长镇定自若地说：“我一把老骨头了还怕什么！但你想想值得这样做吗？只要你放了凌燕，我们可以不上法庭告你。那16页信纸和一摞你打伤她的照片，不但可以判决离婚，还可以让你重温牢狱生活。你自己权衡吧！”空气似乎紧张到凝固，杨勇一言不发地僵持着，直到办公室外面人声鼎沸，有人说快打110报警，杨勇的眼里才闪过一丝慌张，愤愤地摔门走了。

　　院长在住院部腾出了一间空房给我，我心惊胆颤地住了进去，不敢上班更不敢回家。这件事闹得医院沸沸扬扬的，后来所有的医护都结成统一战线，不让杨勇知道我的地方。每天的饭菜，都是要好的同事们给我送进来的。可我哪里吃得下睡得着啊，这样过了十多天，人瘦得走路都打晃了。

　　在这十多天里，我每天都坚持给杨勇打电话提出离婚，好话歹话说尽了，直到2005年的10月中旬，杨勇迫于那些照片的威力才终于答应，代价是我必须身无分文净身出户。去民政局那天，几个高大的男同事陪着我，把我围在中间不让杨勇与我靠近。那场景像一出极具讽刺意义的冷幽默，让我觉得自己可悲又可笑。

　　再次拿着离婚证，我连流泪都不会了。如果说第一次婚姻是我人生中的一段痛苦行程，那么第二次就是笼罩我一辈子的噩梦与阴影。多少个失眠的夜里，我感伤自己遇人不淑的同时，更多的是对自己轻率和软弱的后悔。

　　如果当初我能不带功利性选择第一次婚姻，就不会受到七年的耻辱与伤害；如果受伤后不盲目地饥不择食，就不会掉入感情陷阱；如果掉入陷阱后懂得一生幸福与15万元的取舍，就不会唐突再婚；如果再婚后不一味忍让和顾面子，就不会受到生不如死的折磨……

　　事情过去几个月了，我的伤口仍然鲜血淋漓，也许一辈子都将难以愈合。我常常问自己，离婚的苦酒我一杯再一杯，难道仅仅是命运的不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