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2月5日   礼拜五   大雪

“新疆时间”要比“北京时间”晚两个小时，所以列车到达乌鲁木齐站的“北京时间”凌晨7：00，实际上是“新疆时间”的5：00，天还完全黑着。

出站，先就被眼前的情形不大不小地惊了一下，——广场上有荷qiang的武jing在执勤（毕竟bao乱 事 件过去了才刚刚半年）。他们站在漫天飞雪里轻轻地原地踱着步，任由大片大片鹅毛般的飘雪，落在他们帽子上、大衣肩上和睫毛上；qiang在手里端着，用qiang带挂在脖子上。在高耸的环形广场灯的强光下，他们的形象既显示出一种力量，也显得有些异样……（好在之前在拉萨已经见识过了，理解）

之前原想要从车站走回家的，看到眼前的情形，决定就还是算了。谁知道路上还会碰到些什么事。

打车还算方便，虽然大雪天车不敢开快，但因为路上空着，走的倒也畅快。路程不变，却换做了一路高架，比从前节省了将近一半的时间。一路看着车窗外这座本该熟悉、却是陌生的城市，五味杂陈，思绪万千……

被司机放在了学院大门口。此刻，周围的街灯下还全不见人影，看到的就只是斜斜落下的漫天飞雪。于是好像一下就有了“风雪夜人归”的感觉，也仿佛一下就体会到了古人近家心怯的踌躇。

眼前的一切没有一样是熟悉的，除了这条街和街两旁各单位的位置。学院的格局也已经完全变化，甚至大门的位置都被挪动过（不用上前去问，我肯定是进不去的）。而且，这些年家也已经一搬再搬，虽然还是在学院里，但具体的位置却已经全没有了概念。于是只得就给老哥打电话，让到大门口来接……

老哥住在别处，平时只周末回来这边。今天是知道我一早到肯定进不了学院，所以昨晚特意回来准备给解围的。

早前跟老妈通电话时听她说，最近一次搬家还不到两年，因为学院新建了一栋所谓的‘高职楼’。选房时本来可以选面积更大的，但考虑到平时家里只有他们老两口，搞卫生就成了问题，所以才就选了现在这套。她说：我现在脑袋总是一阵阵地犯迷糊，实在干不了活儿了，所以你哥就得回来给我搞卫生……但他总糊弄我，不给好好干，每次来就只给搞一下眼睛能看到得地方，那些边边角角从来不见搞……我还得搭上一顿饭。

等老哥的工夫，沿一侧的铁栅栏围墙往前走了走，——围墙的尽头，是曾经最早时的家。据说之前屋子还在的时候，曾对外租给人开起了一家清真小馆，有时候老爸中午懒得做饭了也会去糊弄一顿。有一次，老爸跟那个维族掌柜开玩笑说：你要赶紧搬家，因为这房子是我家的，回头我家小儿子回来了还要住……而那个掌柜则假装无奈地仰天叹道：阿拉（真主），我该怎么办呢？您赐给他家小儿子一所大房子吧，这样我的饭馆就保住了呀……看掌柜多会说话。

如今，那里变成了一片绿化带，被层层积雪覆盖着。真是离开的足够久了，再不见一处熟悉的地方。

老哥是从家属区那边的一个边门过来的……天哪，几乎已经就认不出了！他过去从来不好好吃饭，所以一直就好像一根‘麻杆’。后来是上大学时献了一次血，之后人就开始发“横”……此刻已然几乎就多出了半个人。而且，他两鬓的白发，在街灯下似也已开始耀目……家族有少白头的遗传，他却一直拒绝染发焗油做护理，这就没办法了。我的就没人能看出来。

好象也没什么可激动的……如今的通讯这么发达，随时都在联络，说是多年不见，却是连几天前吃过些什么彼此都清楚。所以，见面后寒暄的内容直接就具体到：你不是说想吃清炖的羊肉吗，昨晚特意给你剩了些……

进到家门，老妈已经在厅里了，见面的第一句话居然是：你可真是位稀客喽……卸下包，上前行吻颊礼，老妈老了，真的是老了！早前的两次中风虽然都侥幸痊愈，但那被病痛折磨的憔悴，却从此就不退了，使整个人全不见了旧日的神采。

没看到老爸……老妈说：你爸说他如果不能一觉睡足，会难受一整天……人老了事多，让他睡吧，这可是他一辈子唯一的嗜好。——这么多年了，这话怎么还在说？最初听老妈这么说还是好多好多年以前……

那时，我们哥俩还都在上小学。因为老妈单位离家远，中午回不来，所以午饭一般都是由老爸照料的。老妈给定的标准是：因为孩子们正在长身体，所以每天都要‘汤汤水水’的给做些东西吃。

那是个夏天，老爸好象当时每天下午都有课，所以就总想多睡会儿午觉养精神。因此就图省事，常会把午饭变成：每人一个馕 + 1/4个西瓜或哈密瓜。他还教我们串供说，如果被老妈问起，就说我们中午吃的是西红柿鸡蛋面。（我们一直也的确都是这么说的）

但意外难测……一天中午，老妈不知怎么突然就回来了，而且还正好就给她看到了我们在啃瓜皮。于是就问我们这么吃午饭多久了？我是不说话，老哥却就一五一十地说：半个夏天都是这么吃的……老妈一听就爆了！就开始跟老爸吵……完了还说，之后会不定期地回来突检。

之后她中午还真就回来过几次，而且每次都明说是回来突检的。于是就搞到老爸很崩溃。——而那之后，‘你们老爸唯一的嗜好就是睡觉’就挂在了老妈嘴上。

在厅里陪着老妈的，是跟老哥领证还不到半年的新嫂子。嫂子不是新疆人，上学时学的专业是古汉语，可之后的工作却从来与专业无关。嫂子有过一段非常非常奇特的经历……因为曾经在很短的一段时间里，家里连生变故，她急火攻心，于是突然一下就完全地丧失了记忆！——就是得了传说中的‘失忆症’。可能一些‘技能性的东西’已经成为了身体意识的本能，这些都还正常；却是其他一切的‘人’和‘事’，就统统都不记得了。

嫂子如今的一切‘社会关系’，都是之后亲人们用照片、影像等等‘证据’，重新灌输给她的。可以理解为，她已经不记得了跟所有人的过往，眼下的生活完全是之后‘重启’的。好在这种‘重启’似乎也并不影响她什么，所以她照样可以在单位里做个小领导，照样可以处理那些很复杂的事情。（真是非常非常非常羡慕她的这种经历）

嫂子的双亲早亡，她来新疆时间不长，是来投奔在新疆军区工作的哥哥的。因为失忆，她曾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去工作，那样的精神状态该就也伤害到了身体，所以明明人正当年，却已尽生白发……

——在老妈还没见过嫂子之前，老哥就是这么给汇报的……老妈听闻当然就不满意了。可此前老哥已单身十多年，此刻有意‘回春’实属难得，该算是幸事，于是就搞到老妈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表态。而老哥的汇报显然只是个‘告知’、而不是‘意见征询’，他很明确自己想要什么，所以之后不久就跟嫂子去领了证。

可毕竟不见家长是不对劲的，所以之后老哥就总来磨老妈。而老妈怕见了不满意，堵心！就始终也不松口。期间碰巧老妈的一位老闺蜜来访，聊天时聊到，于是老闺蜜就自告奋勇说要先去看一眼……看过回来对老妈说：人家姑娘方方面面都挺好，长得端端正正，谈吐应对也都大大方方，你家老大之前给你是怎么说的呢，语文没学好吧？反正我的大红包已经递出去了，往下你自己看着办。

老妈说：事情已经这样了，我还能怎么办，那就见见呗。之后一见面，你嫂子小小声地叫了一声‘妈！’，我赶紧就把身上的首饰摘下来给戴上了……那种感觉很奇特，就好像是自家之前走失了女儿，此刻回来了。（待续）

《圣经》：

（所罗门的箴言）： 心中的谋算在乎人；舌头的应对由于 耶和华（神）。

                                           ——《箴言16：1》

‘心中的谋算在乎人’——谋事在人；‘舌头的应对’指的是有效的应对，是于人于己都有益处的应对，而不是油嘴滑舌，谎话连篇的应对。那样的应对不只是用口，而是要用心，因为心有敬畏才不会信口开河，才能流淌出智慧和真诚的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