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10月24日   礼拜六   晴

昨晚，搭乘的那辆小货车在路上跑了一个多小时，才到达比如。司机问在哪下车？回他说：给找个有旅店的地方就好了。结果应该就被带到了当地最热闹的地方，因为至少那里街道两旁的店铺里都还亮着灯，街上也还能看到有行人在走动。而稍远些的地方，也就几百米外吧，四下里就已经都是黑漆漆的了。

想想也是，地图上能看到的‘那曲’也不过就那么大点儿，何况其辖下的这么个地图上都找不着的‘比如’……而且，比如县县政府的所在地是‘比如镇’，人家根本就是个镇子，能指望有多大呢？

一整天没吃东西，这会儿终于感觉饿了。看到路边有一家牛肉面馆，就进去让给下了碗面。吃完结账的时候问掌柜，附近哪里有干净点的住处？掌柜一指隔壁说：旁边大门里就是‘粮贸招待所’，你可以去那里看一下。

招待所里有一个很大的停车场，里面停着好几辆外地牌照的大货车。客房在穿过了停车场的里面那栋楼，而‘前台’却用大门口的收发室兼着。前台值班的，是位正在看电视的藏族大妈，搞清楚了我不是来办‘收发’的事，而是来投宿的，就用够用了的汉语告诉说：这里都是三人间，45元/床位，房间里没有卫生间，更没有洗澡间，而且整个招待所也都没有洗澡的地方，想洗澡得到街上的浴室去。

这个性价比比拉萨低多了，感觉很不值，于是就本着驴之本色想试着还价，结果刚一张口就被大妈怼回来了：什么！住招待所还讲价？都没有听说过……

好嘛好嘛，住下住下。我今天也真的是够累了……登记、交钱、拿钥匙，并拎着一保温瓶开水，走出前台……走过停车场，上楼，找房间……那些房间有些有房号，但大多已经没有了，所以找到房间你就住，找不着你就活该。还算聪明，找着了，而且因为没有其他什么住客，等于就包房了。

早晨睡到自然醒，那会儿的太阳已经升到老高了。起来用保温瓶里的水洗漱后，下楼上街，先打听了一下汽车站的位置，就去了解了一下返程班车的信息。

汽车站在镇子边上，要是没人给说，八成就能当作是谁家的私宅，给略过了。那里的门口非但没有挂牌，而且那个破栅栏院门上还吊着把锁；再就是他那个院子，小到几乎不足以能让班车调头……这就也能被算是个汽车站？完全没有一点点“车轮滚滚、财源广进”的意思。而且也里外里都看不见人……还是到对面的小店去打听了才知道，说是人家要下午4：00以后才开始售票。

原路转回镇上，边走边随手拍些街景……西藏各地都有内地省市的对口援建项目，而比如县的援建方则应该是浙江宁波，因为镇上能看到有“宁波路”“宁波市场”等等的冠名。而且镇上统共就只一条半街，所以转下来顶多也就半个小时。

——可因着这里是藏区，这里有纯全的天蓝云白，以及周边那些尽显冬日莽荒的群山。于是终就使这里，显出了些与别处大不同的气质。这里的街道上安安静静，看不到几个人，更看不到有车来车往，完全就是边城与世无争的调调。于是突然就在想：除了本地人，外来人恐怕没人愿意长时间生活在这里。可那些偶尔想被世界忘记、想独处一阵子的人们，留意一下这里也未必不可以……

——可不曾想，却是真的不可以！因为单就这么走着拍着想着，就能遇上麻烦……

当时应该是正举起相机要拍什么，却突然就被马路对面的几个本来正在打桌球的 jing 察，给一起喝住制止了。其中一个藏族女 jing 更就扛着球杆走过来，说：这里不可以随便拍照！对她说：我不是外国人。她说：那也不可以……然后就被要求出示身份证，看过后就又说：我要把你的证件复印备案，你跟我来一下……

这就才注意到，原来这里是县公an局所在地。今天是礼拜六，休息，局里没人，门口打球的几个人算是在值班。

被女 jing 带到了楼上的一间办公室，看她本来是想用复印机的，可摆弄了一下没摆弄明白，就改用手抄了。她一边抄下身份证上的信息，一边又问了些诸如，你什么时候来的、来干什么、打算呆几天等等的问题。末了，她说：比如县目前还没有开放旅游，这里因为种种原因比较敏感，所以你要是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最好尽快离开……女 jing 的普通话讲的非常流利，语气也不愠不火，可这也等于已经就代表官方正式地下了逐客令。人家没有说‘不听话，后果自负’，算就已经很给面子了。

之后一起下楼的时候，女 jing 就又叮嘱了一遍，说：晚上没事不要随便上街，更不要随便去凑热闹。

径直回招待所，进大门前，又到昨晚去过的那家牛肉面馆去吃面。不是饭点儿，店里没客人，就一边吃面一边跟掌柜聊天。掌柜是甘肃人，极健谈！把刚刚被 jing 察叫去盘查的事讲给他听，他听了笑着说：没事的，比如是个小地方，突然来了个生面孔大家就都能感觉到，问一下也正常嘛……这里就是因为地方小，平日里没啥事，所以反而就啥事都担不起了，稍微有一点风吹草动，就够他们紧张一下的……毕竟维护稳定对他们是大事。

之后就又说：其实比如的外省人很多，而且大多都是我们甘肃人，你看街上那些买卖虫草的铺子，应该就都是我们甘肃人开的。比如这个地方盛产上等的虫草，下辖的十一个乡也全部都产虫草，算是那曲地区的虫草大县。每年的五、六月间，这里的人会举家前往虫草地去挖虫草，一般只消辛苦那么两个月，其收入就足够他们舒舒服服地混过一年了。

：你可别小看了这个地方，这里的人可是很富有、很有优越感的！他们每年仅虫草一项的收入，每个家庭多则就会有近百万，最少也得有十几万。而且还有其它农业、畜牧业等等的收入……所以，这里一半以上的家庭，就已经都有了私家车；最穷的人家，几部摩托车应该就还是有的。而且因为现在挖虫草，都要按照户口登记办理‘采挖证’，所以这里的户口就又变得格外金贵了。引得周边地区的无论姑娘、还是小伙，就都愿意“嫁”到这里来。你说他们能不骄傲吗？

一通嘻笑后，掌柜接着说：不过话又说回来，这些藏民之前已经穷了多少辈子了，这突然一下手里有了钱、成了暴发户，这能是什么好事吗？你发现没有，这里的物价非但不便宜，可能还比内地的一些地方要高一截……什么原因呢？除去物流因素等等的老问题，应该就要归咎于这里的人现在太有钱了！他们买东西已经不讲价了，你随便说多少钱他们就都能给得起，不屑于跟人讨价还价，于是物价就被人为地抬了起来。

：这里的人现在去那曲也知道住宾馆了，而且还打听着要住最好的宾馆……总之大家就都在攀比着花钱，情形应该跟内地的改革开放初期差不多。

：早前，我有个亲戚在这里开铺子卖百货……说是有个藏民过来指了一下一面镜子，她就给伸出五个指头说：五块钱。藏民听不懂，结果直接给扔下五张十块钱的票子，完了拿起镜子就走，好象还生怕她会不给他……你就想想看，那时候的生意是咋做的！

：可后来这里有路了，人家也有车了，开始到处跑了，也涨了见识了，于是就意识到自己从前吃亏了。你再看看后来那些开铺子的……就变成了他给你十块钱，却硬要拿走你五十块钱的东西！你不给，他就把你的店砸了、把你的人打了！前两年这种事情经常发生，而且你又不是当地人，谁会给你撑腰……人家的意思是：你们过去骗过人家，现在该人家来找后账了。藏民们都是一根筋，人家就是觉得自己是对的！后来应该也是政府做了不少工作，所以这一半年好象看着才好了点儿。

：我们外地人在这里没有资格挖虫草，可本地人挖到了又没有渠道销售。这本来应该是大家互相需要、可以互利共赢的局面，可因为之前种种的积怨矛盾，又有同行之间相互拆台等等的原因，就搞到现在大家谁也信不过谁了。这做生意建立不起互信的关系，让人头大的事情也就桩桩件件地都跟着来了……

——怎么样，掌柜挺能聊是不是？

下午4：00，到汽车站去买好了第二天回那曲的车票。回招待所的路上，随便买了些熟食当晚餐，之后回到房间再不出门，这一天就算是提前过完了。

2009年10月25日   礼拜天   晴

班车是早上6：30的，而且一天就这么一班，所以5：00就起了床，收拾一下赶紧就往汽车站去。这会儿的天还完全黑着，漫天繁星还都闪烁着……这趟车发车倒是挺快，站上的人照着前一天的售票记录一一核数，人一到齐立马就让班车发车了。

班车摸黑驶出比如镇，很快就成了那条国道上在那个时间段里，可能唯一的一辆车。十月下旬的那曲地区，晨寒足能把人冻僵！而此刻的这趟车，又一如之前来时的那辆破旧，所以指望车上有暖气，实在就显得想多了。于是，只得就努力地蜷缩起身体，尽量把自己变成一个球，好不要使自身的热量流失。这个样子看起来当然会很狼狈，可在那样的处境里，有没有风度又怎么样呢？

今天的运气不错，居然就能给睡着了，而且半梦半醒地几乎睡了整整一个上午。偶尔也会被颠醒，就坐起来朝窗外瞄几眼……先是看到太阳正在冉冉升起，寒夜给予大地的重霜正在被慢慢消融；之后和来时一样，路上渐渐就又出现了那些，磕着长头往拉萨去朝圣的人们。同样的，他们不是一个两个三个四个五个人，而是以‘家’、以‘队’、以‘群’为单位的大军，队伍被拉得长长的，一路浩浩荡荡……

据说，他们这样去到拉萨需要三个多月。之后会暂时就住在拉萨，度过整整一个冬天。直到来年四、五月间又要挖虫草了，就才会再回来。说是因为这些年挖虫草挣到了钱，所以他们当中的好些人家，就都在拉萨买了房子。于是此刻他们的朝圣，就也变成了一种‘回家’的方式，只是这种方式实在太过费时费力……但却能让心灵填满东西。

班车到达‘夏曲’吃午饭时，才彻底被叫醒。乘车时从来不敢吃东西的，何况今天还是礼拜天，要禁食。

午饭后继续赶路……可上路不久，班车就出了状况。是我们这位藏族司机不信邪，硬要从沟壑纵横的烂泥路中间直接闯过去……结果因为技术一般、能力有限，非但没能成功，反而还将整辆车斜着就‘插’在了路上！那些烂泥沟壑少说也有近半米深，于是一下就没去了大半个车轮，几乎等于就让地盘贴了地！而最要命的是，这是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荒野……

大家下车，先各种地推车、各种地给车轮下垫东西，等等地忙活一阵后……也就是把该出的力都出尽、把能想的办法也都想过一遍之后，我们的司机终于慌了，开始举着手机满世界地找信号。要不是被大家拦下，他差点就要跑到附近的山上去……

而正当此时，路上突然开来了一辆卡车。司机赶忙上去拦下，一通交涉后，回来就用藏语跟大家说了些什么，之后就看到有人上了卡车。车上只有我一个汉族人，不知道这属于什么安排，就去问司机。他就用汉语又给解释了一遍，说：我这辆车可能至少得到明天才能有人来救援，这个地方你们不能呆，必须赶紧走，否则晚上一定会出事！那辆车可以把你们拉到前面有人的地方去，然后你们就自己想办法去那曲吧……

卡车只带走了一部分人，那些行李多的乘客和司机就仍都留在了那里。但愿他们能平安！

搭载的是一辆工程用车，车斗里堆着好些杂物，且到处是油污和泥垢。前面来时说过，这是一段荒野上的裸路，之坎坷坑洼能使坐在车里人感觉好像是在玩蹦床。四下里全没有可以扶一把的地方，于是只得就背靠着驾驶室，尽量地低着头、袖着手地那么坐着。至于那无处不达的冷风刮扫着眼皮，生生被逼出泪来；至于其实人已经冷得没了知觉，脸皮也已经麻木到好像被冷成了一面硬壳，等等……已然就统统都，不在意了。

卡车把我们带到一个不知名的地方后，司机就招呼让大家下车了。可这个被司机称为‘有人的地方’，实在仅仅是能看到几幢泥房子、和一些被牧养的牲畜，再无其它。这里能让人怎么想办法回那曲呢？

是最先跳下车的……本想先绕过车头去，看一下周围的环境。却突然看到来路上开来了一辆越野车，——真正是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一个上一秒才刚刚跳下车的乘客，迅速就拦下了那辆车，并直接就拉开车后排门坐了进去。于是几乎是条件反射，也直接就冲上去拉开了后排另一边的车门，让本来依窗坐的一个藏族小女孩往里挪挪，随势就坐了进去……

最奇怪的应该是开车的那个藏族男孩，他由头至尾都在跟坐在副驾上的老人聊天，始终没问过一句，甚至没回过头……之后听两边车门都关好了，就直接开车走了。而且整个行程中，也始终没问过一句，甚至没回过头！

黄昏前，越野车顺利到达那曲。看前面上车的那个人给了司机30元，就也赶紧奉上了。却是不知道同车的那几十位乘客，之后有没有也能这么好运……

《圣经》：

（所罗门的箴言）：义人家中多有财宝；恶人得利反受扰害。

                                  ——《箴言15：6》

义人家中的财宝是智慧，智慧是识道明理，可以随时解决一切的问题，且于人于己都有益处。渴慕智慧的人，智慧于他也会永不缺乏。

恶人得利的手段一定会充满诡诈，从一开始就被埋下了祸根，何况还有更恶的人要磨他，而且已经就有了现成的借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