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老了。

2

我真的老了，我头发全部掉光，腿脚发颤，走路七了歪斜，眼神也越来越差，看风吹着柳枝摆动，都以为是美女在舞动细腰。

3

人老了应该是没多少情欲了的，就像我现在一样，心思淡的像没搁盐的汤，要是里面没啥菜，那其实就是一锅滚烫的开水了。滚烫的开水，只见咕嘟，不见颜色。翻滚的是一种抽象，不具任何现实意义。

4

我的手像即将干枯的树枝，却依然留有一丝余温，我信，那是血液里残存的已经不是很多的某种悸动。我不自恋，我只是偶尔发现了这个奇迹，所以我窃窃的欣喜了一回。

5

那天我正在很认真地坐公交车，一眼都没看窗外的风景，其实是因为窗外除了楼房就是汽车根本没一毛钱风景，忽然………………………………有人尖叫了一声，是个女声，很尖锐的声音，能划破任何一种寂寞。

6

是个美女，我老眼昏花了，其实只要是个女的，我就能把她看成美女。但这个真的是美女，因为车上那么多男人回头看她以后就把姿势固定在那个角度，都不怕颈椎受伤，所以我认定这个是真的美女。

7

是个长发美女，头发长到能被人踩一脚也是很不容易的事情，但她的头发真的被踩了，被踩住的时候其实她是不知道的，但是窗外一个什么东西吸引了她的目光，她抢着往前想看仔细些，结果，头发拽疼了头皮，想必她的头部皮肤是很娇嫩的，所以，那一声悦耳或者刺耳的尖叫，就不顾一切的划破了整车厢的寂寞。

8

我没在意那尖叫，我往窗外看去，什么也没有，又似乎有一个东西隐隐约约在飘。我老眼昏花了，眼睛睁得再大也没用，所以我放弃了努力，老老实实坐我的车，把那一小份好奇心抛到九霄云外。

9

美女和踩她的人发生了激烈的冲突，很激烈。不过没打起来，踩他的是个男人，再怎么说一个大男人也不可能在公共场合和女孩子打架吧？如果素质还没有低到零下十六度的话。所以他们只是一直吵一直吵，都北京口音，我外地的，也听不出来正宗不正宗，反正俩人掐得不亦乐乎，就跟说相声似的你来我往，有腔有韵的，满车的人都看着热闹，坐公交还赠送看演出，这事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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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那个男人到站下车了，吵闹平息了。那个美女反而好像有点意犹未尽的感觉，眼睛直勾勾的目送那个男人下车远去，嘴里又吐出大概至少有一千八百多字的一个短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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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眼花了，耳朵还比较灵敏，那美女一边喊她那个短篇的时候一边坐到了我旁边的空座上了，很刺鼻的香水味道，很刺耳的声音，很立体声。

我眼花了，其他的感觉就比较灵敏些。她坐我旁边的时候我就感觉有一股凉嗖嗖的小风吹过来了。很怪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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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个人都会有意乱情迷的时候，我也有过。那时候年轻，年轻时的意乱情迷显得仓促而肤浅。尽管是同样的肌肤相亲，但感受却有着天壤之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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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幽蓝的烟火轻轻燃起，肌肤与肌肤的接触似水乳交融，心脏里所有的血液不知道是想四处奔逃还是想往同一个地点极速聚拢。有的部位的血管顷刻间瘪塌下去，有的部位的血管却似乎要爆破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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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边的凉风渐次温暖起来，每一分钟都能升高1°C，我用左手摸了摸右臂，才发现，那温暖不是来自凉风，而是来自于我自己的体内的。凉风依然凉，我的温暖并没有辐射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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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她明显有了些许的睡意，承载着黝黑长发的脑袋开始打晃。我很自私的想，她应该把头靠到我的肩上来，根本没有必要那么难受的摇来晃去。我正襟危坐，等待着那一神秘而诱惑的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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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真的是漫长，漫长有多长，肯定是用任何量具都无法计算清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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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果然彻底沉入了梦乡，看她很享受的表情，似乎还在做着一个相当美妙的梦。她挥舞着胳膊好像要打人，挥的很有劲道，但落下来的时候却相当柔弱无力，最激荡人心的是，她的手落在了我的手上，竟然不再拿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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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时候，你说我该咋办呢？伪君子一下？把手拿开？还是绅士一下，把她的芊芊玉手很优雅的还给她？我还在犹疑的时候，更荡漾的事情发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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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五指分开，将我的五指紧紧的夹起来。然后两只手就握成了心形。

20

我不是假装睡去，我是真的希望这是个美梦，但愿长梦不愿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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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我真的装不下去，我想把手抽出来，没敢使劲，怕惊醒她，我没得逞。手心里已经有了汗，环顾四周，好在没有人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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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时空肯定是穿梭到了20年以前，那种热血沸腾的感觉布满周身。闭上眼，管他三七二十几，爱咋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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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长啊，公交车仿佛变成开往火星的牛车，时间也由一秒一秒变成了月月年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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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觉什么东西扎进了手心的肉里，巨疼。睁眼，看，我倒，是美女的长指甲，她还在使劲，看她的面部，是痛恨的表情。完蛋，美梦完结，噩梦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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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得不出动另一只手，很轻的把她的手拿开。她竟然没醒，只含糊不清的哼了一声。看我的手心，已经有血丝渗出。这回，只好自己跟自己十指相扣了。真的很疼，但没有丝毫怪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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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表情又开始有了笑意，很温暖的样子，说不上是美，但很亲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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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0路公交是绕三环一周的，我在终点前的第二站下车，美女是在我的前一站下的。她能在到站的前一秒钟迅速醒来并迅速的迈步到车门口，生物钟真是精确。我望着她的背影，前几分钟所发生的一切好像已经过去了一万年，我好像在望着自己若干世以前的情人。而她却无动于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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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脚迈向台阶的那一刹那，忽然转身，直视我，并且，嫣然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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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一次血脉贲张，不是梦，是真实的发生。她嫣然一笑时的眼神，告诉了我。真实的发生的，是她的梦，梦里的秘密，无人知晓，而我的手，只是无意间做了那梦中角色的替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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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老了，我真的老了。坐十几站的公交，都会做一个漫长的梦。醒来的时候，正好到站，生物钟精确到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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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的春意都很遥远了，现在是秋天，微凉的风吹在我皱皱巴巴的皮肤上，仿佛在提醒我珍惜所拥有的一切，又似乎要告诉我，忘掉一切才算是真的万念皆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