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五

秋雨，豆大的雨滴，伴着迎面的风，向我扑来。雨水立刻模糊了眼帘，酸涩满眼，我只得不断用手摩挲额头与双眼，以减轻这酸涩与朦胧。雨疾疾地下着，我一家三口骑着摩托缓缓地的在雨雾中穿行。

“我还以为你们不回来！”摩托还没有停稳，三爷就站在我们身后说。

只见他从一户人家走出，独立雨中。接着他揣着钥匙，缓步走在我老婆前面，来到我家门前，帮我们打开大门。

我从车上解下行李箱，来到家，连忙打开，把箱子里的小虾、鸡蛋、牛奶、面包等分别抓出几份让他拿回家。

三爷无儿无女，与三奶奶一世两身、形影相吊。这次我父母远行，我要到离家较远的地方上班，家宅无人留守，我就托住在附近的三爷顺便照看一下。

回到家，雨也逐渐停歇了下来，我就来到院子里来坐。这时三爷也来了，端着一把凳子坐在我的对面，

“你走后的第二天，那天下午，我差点就去了，真只差一点。我坐在他家门口突然就觉得天旋地转，浑身不能动，是你四爷爷帮我搀扶回家的。回家后，我又晕又吐，直到吐完才觉得好了一点。”三爷坐下后就说。

“现在好了没有？”我说。

“这两天打了两针，现在头还是昏。你三奶奶这个样子，自己不能料理自己，我走不掉，我这样子也想到大医院去治疗一下。一去治疗又没有钱。”

“到养老院去住，治病不要钱，你不如到养老院去住。”

“我想挖完红薯再去。”

……

星期六

早饭过后，天空还是一片阴沉。一辆银灰色轿车从村口缓缓驶来，停在我家院子外。车门打开，下来一堆人，原来是到儿子那里看病的宗爷爷一家人回来了。一下车，宗爷爷、玉奶奶老两口就径直向自己的家门踏去，而他的两个儿子及儿媳妇嫌老屋鸡屎多、鸡屎臭，就没有跟着进去，而是来到我家院子里休息。

这时，三爷爷也扛着头，木讷着脸，来到了我家院子里，不声不响的靠院墙坐着（也不知道我的几位堂叔有没有和他打招呼）。随后我家院子里就堆满了同屋的人，他们有的来说笑，有的来送菜给宗爷爷的大儿子，打家都笑逐颜开，忙得不亦乐乎。也不知道三爷爷什么时候不见了。

将近中午，宗爷爷的两个儿子及媳妇也不在老家吃饭，兄弟俩拿好菜，返回车内，回各自家烧饭。送完儿子，宗爷爷玉奶奶就又返回我家院子里玩。

“你三爷爷，那怪样子，到处晃。”玉奶奶说。

“他对我说，他前几天病了。”我说。

“他也对我说了，一回来就对我说，说自己差点死了。那个怪样子，到处寸，又是想我儿子给他钱。”

“大叔以前给他钱了呀！”

“上次回来，给了他三百，他这次又想要。他又不知好歹，总巴不得人那给他什么，一点东西都不给人家，孬进不孬出。”

……

天空在不觉中又下起了淅沥的小雨，于是我们各自回家烧饭。吃完午饭，雨又停了，我来到院子里，看见我们村的郎中从我家门前经过，我连忙跑到三爷家门前一望，他又在打点滴……他中途喊了一次我老婆去给他换药。我到菜园忙活一阵回来后，三爷的点滴已经输完，他挑着一旦小粪正从我家门前经过。他说：“我上午头很昏，受不了，中午打一针，现在好多了。”三爷还没有走远，玉奶奶就又来到我家院子里，她慢慢地靠近我，低声说：“你三爷爷看你不在家，摘你家南瓜卖，和你二爷爷抢着卖。”

我说：“什么时候？买南瓜的人对你说的吗？”

她说：“前几天，他自己对我说的。”

她接着说：“你三爷爷手脚有点不好，去年你家店门没关，你三爷爷见没人，竟拿你家的洗衣费、肥皂。被你妈妈撞见了，她对我说的。”

我说：“哦，还有这回事啊？”

她又说：“我那天走，很仓促，本不打算去的，走时，也没有来的及把抽屉里的大票子帮你捡起来，你回来后看见抽屉里有几张大票子啊？”

我说：“好像有，记不得几张了。”

……

不久，三爷爷浇完菜也来到了我家院子里，玉奶奶就离开了。

“上午头昏受不了，现在好多了。就是没得钱，照这样，吊针吊一个星期，我头昏的毛病能吊得好。”三爷爷坐下就说。

我当时想说，也想给点钱给他，但我只是呆坐着没说，也没有给，一时间竟不知说什么好。慢慢地没意思，我俩就各自回家大吉。

星期日

傍晚，我和老婆在房间里有说有笑的，突然，三爷爷走了进来。对着我和老婆没头没脑地说：“那天真不该把钱拿去存了，放在家里也没事。不行，现在头又昏，走着走着，就感觉要倒掉似的；我要去住院，身上又没钱；我去医院，三奶奶也没人照顾。”

我老婆也没头没脑地也来了一句：“你把三奶也带到医院去啊！”

“那怎么吃得消，床位费一天就要40多块，又没有钱。”他边往外走边说，“没钱，不想诊，在家熬一熬，死了算了。”

随着他话音的消失，他无助的背影也在夜色中消失在了我的眼前；但此时他的背影，他这几天的话语却突然间涌入我的脑际，浮荡；填入我的心间，炸响。

“没得钱……没得钱……就是没得钱……”

这个背影，那些话语，一瞬间把我拖入了一种焦躁的境地：我想回房坐着，坐不住，也静不下来；我想到他家去，陪他坐坐、唠唠，又卖不动脚步。焦躁中，我只好大喊一声：“不早了，烧晚饭。”

来到灶间，我和老婆一起烧饭，一时也默无声息。沉默一会儿，我对老婆说：“你那几百元钱给三爷吧！”

“他又没住院，给什么钱。”老婆说。

“他经常在我耳边念叨着没钱，他又说他要去住院，我以前也没给过他什么钱，这次就给一点吧。”我说。

老婆没作声。

沉默一会儿，我又说：“吃晚饭，你把钱送给他吧？”

老婆说：“看看什么情况，下个星期回来再给吧！我以前觉得你三爷爷挺可怜的，听你玉奶奶一说，觉得他怪怪的！”

我说：“玉奶奶的话也是好意，我们不能由着她的意思转。不知为什么，大家都不喜欢三爷爷，上次婶婶家嫁女儿，他去吃饭，婶婶的女婿不是说他吃得太快，就是说他吃的时候不该用手拿菜。婶婶也说他来了‘真跌面子’。”

饭将熟，我走到三爷爷家门前，想看看情况，只见两块黑黑的单门紧紧地掩着，门缝里没有透出一丝光亮。我想，一定是身体不舒服睡下了。

……

星期一

一大早起来，久违的太阳重新绽放在我们面前。我们一家三口再次骑上摩托车，在明媚清新的阳光中往单位返。凉爽的秋风徐徐的从身旁飘过，富含氧分的风儿多情的安抚着我的眼帘，面前的世界是那么爽朗清晰。可是，心却变得酸涩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