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傍晚约人见面，出门招了个出租车。

开车的师傅长得十分精悍，冬天里戴着个墨镜，声音也非常饱满。

这师傅开车特别的猛，并线，超车，拿捏得恰到好处，所以虽然周末路上挺堵的，但我们的车却开得一点都不慢。而且他虽然频繁加速减速，我坐在车上却没有不适感，别人若是像他这么开，能把我开吐了。

他好像觉察到了我心底的赞叹，问道：“你看我这技术怎么样？”

我说：“绝了。”

他自信地笑了笑：“坐我的车，你也算当了世界500强的老总。”

他这个比方打得有点玄，我一时没反应过来。他接着卖关子：“知道我以前干嘛的？在园区的XXX公司总部来着，总部好几个司机，老总出门就只认我。他说了：坐我的车，和坐在办公室里没区别。”

我说：“这倒是。你虽然开得挺猛，但我坐着不晕。”

“对吧！”他说：“我超车讲究‘没感觉’。什么叫没感觉？第一，乘客没感觉。我这一起一停，乘客被晃恶心了——这就不算本事。第二，被超的车没感觉。那些车虽然被超了，但我给他留出了足够的余地，他不用减速躲我。第三，我自己没感觉。我早就人车合一了，超车很轻松，心里没有一点波澜，举重若轻。”

在见证了他的风骚车技之后，我又被他的语言文采所折服。

一直觉得嘴皮子功夫最漂亮是北京的出租车司机，没想到如今我们这里的司机也不遑多让。

大概是见我挺赏识他，他继续道：“这开车吧，熟练是一方面，但天赋更重要。我是在部队上学的车，上手开的就是东风——东风你知道么？就是那种巨大的卡车。别人练扳桩都能练得吐血（听到这里我默默点头，想起了当年学车的惨状），但我上手就是特别快，没用几天就把东风开出了自动档小轿车的感觉。后来转业了，正好有家医院招急救车司机，要考察司机倒车的能力。我开上他们那救护车，头也不回，高速倒车五百米，丝毫不差地插到车位里，考我的人都直伸大拇指——那会儿我也是年轻啊，还是天赋！”

我问：“在500强公司总部挺好的啊，你怎么没干下去？”

他摇头道：“不自由啊。你给人家当司机，不是得听人家吆喝吗？好比我今天不舒服，老总跑过来，小陈带我去玄妙观喝鸭血汤！——我能不去吗？再说了，挣得其实也不算多。而且呀——这老总的毛病多，喜欢一上车就脱鞋，你想想那味儿，唉，别提了。还有啊，他一个大男人，居然喜欢嗑瓜子，一上车就磕，弄得瓜子壳儿哪里都是，我得紧跟着收拾个没完，烦人呀。”

他调整了一下情绪，瞄着路况说：这种高峰期，你觉得哪条车道走得最快？”

我只有摇头的份。

“你看，这有应急车道，只要没有探头，你可以拿它当超车道。当然要看准形势：前面有个车可以超，就快速从应急车道上追过去，然后一并线，成了！”他一边说着，一边从应急车道上连超了三辆车，然后安稳地并回到行车道上，一套动作如行云流水，真如武林高手一套拳打完，往原地一站，那真是气不喘息，面不更色。

我不禁又连连赞道：“绝了！”

他万分得意，却显得宠辱不惊：“我是懒得超车啊，要不然，这一长串车都不在话下。不信你看着——”说话间，他又冲上应急车道，连超了五六辆车，简直风驰电掣。

我除了“绝了”这两个字，想不出别的字来形容。

他笑道：“我给你超个长的！”他方向盘向右一打，又冲上应急车道，连超了几百米，我的情绪也被他调动起来，不禁哈哈大笑。

他却突然说了句：“坏了坏了坏了——”边说边回到行车道。我说：“怎么了？”

他气急败坏：“只顾高兴了。刚才那儿有个探头呢，我都忘了。”

他跟在一辆比亚迪后面亦步亦趋，叹道：“唉，乐一乐，两百块钱就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