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圈有人说：了解一个地方的风俗，最接地气的方式，就是逛菜市场，比逛景点更生动有趣……

同意吗？——简直不能同意更多。

可惜，现在我每年去菜市场的次数寥寥可数。一般都是定期去超市采购，塞满冰柜；平时手机点几下，蔬菜水果就送上门来。但是以前，记得我妈每天都是要上菜市场的，有时一天还会去上两次，比如晚饭要吃鱼，她会下午再去买，现买现杀，新鲜。

那时候，年二十九通常在父母家吃饭，我就得陪着妈去菜场，她买我拎：买白切牛肉（红曲煮好的）、买羊糕肉（凝冻的冷羊肉）、买酒酿（即醪糟，做酒酿圆子用的）、买黄豆芽，买河虾，买豆腐干，买黑木耳，买胡萝卜，买芹菜，买菠菜，买素鸡，买百叶……

顺便跟那些菜贩们逐一道别：还不回去过年呀？

今天做完，这就回去了！

那么新年见！好好，新年见！

还买许多卤菜熟食。过年了，店主也豪迈，买猪头肉送猪耳朵；买红卤肠送鸡肝：早点卖完我就收了！

回老家忙啊？不忙！就是去打麻将！

  素年不相迟，倏忽成往昔

还有很多关于菜市场的记忆。

我小时候，菜市场里还多的是小吃铺，我最爱看萝卜丝饼的摊头，觉得怎么白生生一团，转眼就成焦黄酥脆的物儿了？放学时经过炸臭豆腐的摊，也总被那股独特的香味拉住脚步，买上一串吃着回家。

有段时间，父母曾把我和弟弟的早饭托付给附近菜场的馄饨摊主，每次一碗馄饨加个粢饭糕，或一碗汤团加根油条，一个月结一次帐。摊主很欢迎这种方式，每次给我们下馄饨时，汤里的虾皮干丝都下得很足料，吃完总要问：饱不饱？好吃吗？

印象深的，还有一位卖荸荠的老人。——荸荠清脆而甜，风干了更加好吃，但荸荠的皮难削，所以菜市场常有卖去皮荸荠的。荸荠去皮挺麻烦，但老人戴副蓝袖套，坐个小竹凳，每个荸荠只需一剜——左手和右手各转一个美妙的弧线，就跳出一个雪白浑圆的荸荠来，我每次都买一捧吃个爽，现在想来，还是满口生津。

单位有个退休前辈，俩孩子分别在美国和澳洲，他和老婆两边跑着去看孙子孙女，住大别墅，风景如画，天伦之乐，却嫌“没人气，不热闹，买菜也没有菜市场！”前辈说，以前在家特烦去菜场买菜，可现在，最想念的就是菜场！——前几天，他居然在微信里和我聊起了那个熟悉的菜场：走进去就看到，蔬菜水果摆在中央，颜色靓卖相好；卖猪肉的大案蛮威风；卖家禽的都缩在角落里，鸡鸭鹅叽叽嘎嘎；卖水产的，最是神气活现，鲜鱼活蟹大盆大槽……要过年喽，更热闹了吧？

我笑了。虽然我很少去菜场，好歹它还在身边。但在他那里，已经成为如诗如画的记忆了。

这几年，我发现自己越发容易触动对过往岁月的记忆了，每到年底尤其如此。——大概人到了一定年纪都是这样吧。比如普鲁斯特写《追忆似水年华》，杜拉斯写《情人》，都是通过记忆，用文字，向过往岁月和年华的致敬。杜拉斯还说，是普鲁斯特让她知道，原来我们身边每天发生如此多的事，所有的都值得写，一切情感皆可以文字触达。

偶然看到多年以前的一个旧笔记本，上面记着自己每天的开销，最贵的一笔，居然是一块八毛钱的一个睫毛夹，啊，臭美的年纪！再一看，那个本子，是曾经喜欢的人送的，笔记扉页上那些朴素而又真诚的祝福语，当我经历了人世的风霜之后，再看，情不能自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