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一场预报中的“大到暴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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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有情全无挂碍毛姆《雨》周作人苦雨斋喜雨亭记惬意 |
分类: 城市日记 |
我对雨的渴望从来没有如此强烈过。
今年江南的天气很是反常。春分才过,气温就几度直线上升,酷热难耐,且是那种气压低,湿度大,使人感到呼吸不畅快的闷热,浑身湿漉漉的,汗水粘着衣衫,令人有种窒息的感觉,难受。
过早来临的高温,毁了一个好好的春天,那种美妙的微寒、薄翳的景色,早早被烤熟了,人也只顾着今天穿棉衣,明天换短袖,后天再找棉衣穿,如此瞎折腾,没心情去赏高温下疲惫的“春光”了。而久置空气流动缓慢的空调室内,对我这种过敏性鼻炎患者又是另一种熬煎。
每到这种时候,我就强烈地盼望一场大雨或者暴雨的到来。只有雨,才会令温度陡降下来,空气也随之变得干净,还原成正常的春天该有的舒适,恰好的温凉,神清气爽。
我真的很盼望一场江南的大雨啊。
刚过去的五一小长假亦是30度的高温当道,人也懒洋洋,聚会的计划连遭自我取消,而天气预报连续数天所谓的“大到暴雨”,影子都没有见到,依然晴空湛蓝,万里无云,空气里饱含着水湿气和四处乱钻的柳絮。
这个假期唯一令我上心靠谱的事情,似乎就是等待一场预报中的“大到暴雨”了。
等待心切,乃至夜读的我,对毛姆笔下的《雨》也饥不择食细细赏读起来。有段描写很精彩:
“麦克费尔医生注视着连绵的雨水,这简直使他六神不安。这里的雨水不像英国的那样轻轻落在地上,而是毫不留情使人害怕,使你感到大自然原始力量的邪恶。雨水不是倾盆而下倒像是决了堤似的,好似滔滔洪水自天而降,打在那些个瓦楞铁皮屋顶上一无间隙,也使人达到几乎疯狂的程度,有时感到如果它再不停息,你会尖声叫喊起来,然而又觉得无能为力,好像全身的骨头都酥软了,只有苦恼和绝望……”
又抓起知堂老人(周作人)的集子随手翻,“苦雨斋”是他的书房名字,在北京西城八道湾。那地方我去参观过。一块小小的镜框,题着‘苦雨斋’三字,一张庞大的柚木书桌,有笔筒砚台之类,清清爽爽一尘不染,此外便是几把椅子。注意到茶具是日本式的,茶壶有一条藤编的精致提梁,小巧淡雅。斋名“苦雨”,和前院的积水有关?抑或和屋顶的漏雨有关?总之是十分恼人无奈的心情吧,和我盼雨的心情截然相反,扔开不看。
还是东坡先生对胃口呀。他在《喜雨亭记》中道:“使天而雨珠,寒者不得以为襦;使天而雨玉,饥者不得以为粟。一雨三日,伊谁之力?民曰太守。太守不有,归之天子。天子曰不然,归之造物。造物不自以为功,归之太空。太空冥冥,不可得而名。吾以名吾亭。”
读来神完气足,优雅俊美,苏轼乐天旷达的情怀可见一斑。久旱逢雨,万民同乐,“官吏相与庆于庭,商贾相与歌于市,农夫相与忭于野,忧者以喜,病者以愈,而吾亭适成”,那亭子真真是有福了。
……
直拖到小长假的最后一天傍晚,预报中的“大到暴雨”终于落下了,且下下停停,半夜,我犹在炸响的惊雷里醒来,明晃晃的闪电伴着粗野的风在窗外吼叫,满世界都是久积释放的暴怒。大自然发威的时候,人只能蜷缩在风雨飘摇的屋子里,惊魂不定等待这一场恐吓过去。再大的雨也会有停的时候。唯一笃定的只有这一点。自然的力量固然凶险,却自有节度,“一切有情,全无挂碍。”于是翻身安心睡去。
清晨果然被鸟雀吵醒,雨歇云消。像暴烈的孩子,声嘶力竭释放完所有的不满,乖乖地做回斯文规矩、温良和顺的样子,空气清凉,从炎夏回归了暮春。
午后,外出时又是一场大雨。已出门,就不想因为雨而返回。也因为一念之间,这个午后过得很有意思,在老街的屋檐下躲雨,老式的屋檐才是真正的屋檐,滂沱大雨,站在它底下安然无恙,看雨,欣赏远山近景,天空云层中时隐时现的太阳,真的是一件无比惬意的事。这时候,风是风,雨是雨,廊前看花,亭中听雨,诗意不是诗意,只是一种日常生活。雨后,路过街边小小的菜场,沾土的生姜,带雨的青蚕豆,鲜鱼籽虾,活色生香,满载而归,生活不过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