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长的夜路,目光转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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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人即地狱敦煌柴米油盐喜怒哀乐平林新月谷崎润一郎 |
分类: 城市日记 |
刚过去的春节特别忙。家里的老人(妈妈,婆婆)忽然都住院,我弟弟和我小姑也都生病。——我们只有姐弟俩,老公只有兄妹俩,那两位自顾不暇,跑医院照顾老人的事情,就落到了我和老公两人头上。
一人住院全家乱,毋庸多言。虽然老人患的都是慢性疾病主要靠静养治疗,虽然两边都有非常完备的医疗条件和训练有素24小时陪伴的护工,但都属于高龄老人,每天去看望也是必须的。两个老人分住两家医院,我和老公一边一个地跑,遇到有检查会诊之类项目,就侧重一头,全力以赴。虽然杂事繁多,但是在疾病无情和生死无常的映衬下,倒是让我感觉到了“家人”固有的暖意。
每天都在忙碌中度过。稍有空闲刷手机,又被爆炸性的新闻碾过心头,昨天关注一场陌生人的婚礼,今天关注一场遥远的爆炸,明天关注一个外国人的死亡……有点惊讶和恐怖,也许是人活在尘世太微小了,或者是人的一生太无趣了?生活如此压力,时间如此紧张,我竟然没有办法回避这些其实与自己毫无关系的东西。
春节假期过后,白天没时间去医院,看望的时间就挪到晚上。在病房呆到晚上八点,病房的大露台外,是华灯初上的冰冷尘世。待到一切无虑之后,再走长长的夜路回家。每天进出医院,也许多少会生出些禅意,也许只是因为累了乏了,这段回家路上,我会把思绪从日常琐事上移开,尽量放空自己。今天在病房里正端汤给妈妈喝时,手机响起,不当心把半碗汤洒在了床上,弄得一塌糊涂。于是“我是一个蠢笨的人”这样的闪念,一想开了头简直就是滔滔江水,愧哂交加,恨不得手动给自己的记忆清屏。
记得儿子刚上小学时,我每天用自行车带他上学。冬天下着小雪的早上,路面又是雪又是冰,下桥的时候我减速不及,车子打滑重重摔在地上,后座上的儿子也摔出老远。一个高个男子走过来,迅速抱起他,检查一番后交给我,然后大声骂道:“你怎么当妈的,这么笨,有你这样的妈么?这么小的孩子也不精心!”我把还在掉眼泪的儿子放稳在车上,骑出好远还能听见他在骂我。
一直容易丢东落西。去年夏天从敦煌到吐鲁番时,我把化妆包落在火车上。火车在吐鲁番只停靠三分钟,我蹿上火车跑到刚才的卧铺找到化妆包,再从已经开始移动的火车上跳下来,车站工作人员呵斥:“太危险了!不要命了么?”同事则惊叹,说你简直就像铁道游击队。还没顾得上得意呢,更大的烦恼来了,在卧铺上翻找化妆包时,我又把手机掉车上了!只好麻烦车站服务处,请列车员隔天给我捎回吐鲁番。
最近出的洋相是,给一家报纸写的读书专栏,我把日本作家谷崎润一郎写成了谷崎润三郎,编辑以为我是一时手误,并不在意,随手替我改了过来。岂料我看到报纸,竟然还以为是编辑改错了,专门微信问他“三郎怎么变成了一郎?”惹得他笑:“人家就是一郎,你非替人加俩哥,什么意思?”我不相信自己会搞错,一查之下才确认是自己脑子短路也。想起这位编辑当初约稿时,跟我聊起微博和博客的区别,他说,碎片化的年代,满地都是灵光一闪的小聪明。但是要考察一个人的文字实力,必须看他完整的文章,才能看出质量是否稳定充沛,知识结构坚实与否、运用信息资源的灵活性、思考力的延展度。——惭愧不已。赶紧为自己的蠢笨道歉。
……
唉,萨特的名言是:“他人即地狱。”——那么,我是不是他人的地狱?世界因我的存在增添了多少麻烦和负担?目光一旦转向自己,不得不感慨,我这样的人,居然也被许以自己还算满意的职业、家庭和爱好,真该感谢老天的公平和人生的幸运,并对自己的宿命照单全收。
回到家里,洗衣,喂鱼,浇植物,煮杯红茶,把绷了一整天的神经放松一下。见窗外有月牙,挂在成排的杉树梢上,这是古诗词里的“平林新月”啊。古诗词的意境,加上柴米油盐喜怒哀乐,折合成我们每天都在体会的世味,人生不过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