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和酒,细水长流
(2017-01-09 14:0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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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颜施莽莽戈壁阿尔兹海默症何以解忧唯有杜康世纪难题 |
分类: 城市日记 |
刚过去的2016年。
春天去日本,从东京去京都,在吉野山小镇住了一晚。旅馆的旁边就是神社,傍晚时分一个人都没有,青苔鲜绿,山风清凉,日式庵里售卖一种叫“和颜施”的日历。什么叫和颜施?他们是这样解释的,“是一直微笑的面孔。布施并不一定用钱,人类的表情之中,微笑是最美的,对人微笑也是一种布施。”日本的神社其实就是一种放松和调节情绪的地方,下班的路途中,心里有事的时候,清晨黄昏,随脚走进去坐坐,信仰可以融入生活的方方面面角角落落,不像中国的寺庙总是远远的藏在深山里,举步难及。
晚上去镇上的小酒馆喝酒,几位男士喝清酒,我喝梅酒。我们的座位背后是日式屏风古画,邻桌有一对老夫妻对酌,大家感慨这样的情形在中国不多见。大概是看到我们都面带微笑注视他们吧,向来不搭理陌生人的日本人也有破例的时候,老人微笑着对我们举了举小酒盅一饮而尽,我们也不约而同都干了一杯。
……
夏末秋初,一场大雷雨将冗长的一年光景一分为二。又去新疆,汽车整日在莽莽戈壁上奔驰,大家都昏昏欲睡,一个同行的女孩对着转弯之后突然出现的一片翠绿牧场,不知所措地掉下泪来。我用视频摄下她又哭又笑的瞬间,被泪水弄花了的眼妆,美好得无以言状。
晚饭时她正坐在我旁边,给她看抓拍的视频,她先是羞涩继而惊喜,端起满杯酒对我说先干为敬,等我也喝了时,她又倒了满杯,说按照她家乡的规矩,敬酒要三连杯(她是东北人),刮目相看,这杯子不小,这酒是60度的烈性白酒,三杯喝完她面不改色。我喜欢对着美景流泪的人,也喜欢天性敏感但又有好酒量的人。——回来后至今,没有再见过她,只是经常在本地新闻上看到她的采访,一如我当年曾经做过的那样。
……
深秋时去海南。有一天傍晚正在露天餐厅吃饭,来了一位身背吉它的姑娘请求为我们献唱。每首三十元,我们觉得有点贵,就跟她讨价还价,这时候发现她们是两个人,另一位在旁边拽音响。原来每人只赚十五元。姑娘同意让价,说一百元可以点四首歌。
唱了四首,歌声很悠扬。这时候我们知道她俩来自安徽,到海南不满一个月,工作不太好找。在她们甜美而怅然的歌声中,每个人似乎都在想着一点自己的事情。歌声结束,我递过去一百元钱,她们局促地谢过,转身离开。另一人说,她们是两个人啊,于是追上去又递了一百元,那边还推让一番。——那晚喝的是海南米酒,口感清冽,但大家显然有点酸楚也有点僵硬,喝得略闷,那位追上去递钱的老兄居然还喝醉了。
……
每到年底,几个老同学照例相聚喝酒辞岁迎新。这次的话题也不知怎么的,不约而同谈及了老年的难处。蕾蕾说,她八十岁的老母亲得了阿兹海默症,开始总是打电话问:“现在是白天还是黑天呀?这里是医院还是饭店呀?”后来她接母亲同住,老人家总以为电梯是卫生间,把外孙女当女儿,不是大哭就是大骂,出各种状况,到最后,自己的儿女她一个也认不出了。那份悲凉,有如被水中乱草捆住手脚,不停地往下沉。
大家听了都不胜唏嘘。敦敦的父母大病不能自理已经二十年,由三个女儿轮流照顾,现在三姐妹身体都出了各种大小毛病——女儿们也老了,并且女儿的儿女都是独生子女,她们面临的养老问题将更加严峻。
我的境遇相对还好,也叹气找保姆实在困难,又要人品好又要能做事脾气好,有时是出多高的价都没个合适的人来做,我妈妈的保姆问题就是我们姐弟的“世纪难题”。
九十岁的伊丽莎白女王衣着如彩虹眼神明亮行动自如,八十四岁的卡门还在走 T台,杨绛一百零四岁的时候还在写作……这样先天基因后天保健都好还有某种专长因而创造了奇迹的人,十不满一二。死亡是一种逃遁,从这个活着的世界逃遁出去,然而大部分人在逃遁之前,恐怕都要倍受衰老疾病孤独的多重折磨吧。
沉重的话题,醇厚的花雕,令人很快喝进微醺的状态里。
……
关于酒,古龙是这样说的:有一种痛快,对酒当歌人生几何;有一种寂寞,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有一种欲罢不能,何以解忧唯有杜康。所以,我饮不须劝,正怕酒樽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