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复版的《甜蜜蜜》，终于挤进了拥堵不堪的内地春节档期。

拍于1996年的影片，已经过去整整十八年，还能吊得起人的胃口，还是那么好看。我收藏有该片影碟，也算是看过的吧，小年夜那晚，还是怀着复杂的心情去看了电影。——2015年深夜满座的电影院里，看到曾志伟（豹哥）背上的米老鼠时，人们仍然齐扎扎发出了开心的笑声，原来大部分人，都是没有看过的呐。

今天看，有些镜头还是让人感慨。大时代，小人物，动荡的背景，是我最喜欢的，正如我一贯喜欢的“日剧之母”山崎丰子的剧本那样的风格。音乐的亲切感，人物的饱和度，生命的更迭，此起彼伏，情感情怀，种种都好……放在今天，丝毫不落伍，比起那些只有靓男靓女和华服堆砌的苍白影片，沉淀太多。因为这部电影，我甚至可以原谅陈可辛所有的烂片，原谅黎明这些年的无所事事，也原谅张曼玉从女神变成了女神经。

年轻的大陆男女来香港讨生活，女的一心想要出人头地穿金戴银，男的一心想站稳脚跟接老家的末婚妻过来团聚，可惜两人质资都颇为平常，男的不用说，性格软弱得不得了，又老实得不得了，学什么都慢一拍，被人蔑称为“表叔”还觉得“蛮亲切的”；女的呢，虽然牙尖嘴利，但想要真正出人头地，还得走女人最古老的那一条路，她在按摩院里傍上的豹哥，就是常常在港片里见到的那些黑道老大，刀口尖上舔血，风月堆里打滚。——说真的，如果不是黎明张曼玉出演，《甜蜜蜜》恐怕也就是油麻地旺角街头随处可见的狗男女偷情长卷。

这不过是一个生活丛林里苟且偷生偶尔也偷欢的故事。可为什么还是感人呢？也许因为它够真实，它真实地表现了人类的软弱，也真实地表现了人类的激情，还真实地表现了在这些严酷的生存法则之内，有一种东西叫成年人的爱情，不够纯粹，也不够唯美，但男人和女人仍然可以为此而粉身碎骨柔肠寸断。

……

如果要硬挑瑕疵，那就是结尾喽。——这一男一女，已经各自到了美国，他们在同一座城市生活，听同一个人唱歌，走过同一条街道，看着同样的风景，命运一次次将他们捉弄，他们错身而过却毫无知觉，只是形单影只地继续着孤独的日子，直到满城同时响起邓丽君的歌声，那唱歌的人已不在，两个饱经世事的中年人终于在街头再次相遇了。——这是否有点像童话了，现实里，这般事情发生的几率大概为零吧？

朋友不服道：别忘了这是爱情电影啊，谁不希望有情人终成眷属？如果拍得跟现实里一样的话，还会有人要看吗？

也对。也幸亏得影片就在那一刻戛然而止了。“王子公主在一起”便结尾了，决计不会再细数接下来的柴米油盐，倘若如人生一般不停留，接下去他们便会争吵，再传出第三者插足的绯闻，且既然再遇见，也许还会再分开，终究变成一地鸡毛的肥皂剧。

就像十八年以前在电影里甜蜜蜜的黎明和张曼玉，十八年以后，各自走过几番情路却都仍旧是孤身一人。但这也没有什么可伤心的，因为他们曾经如此真实地爱过痛过和伤过；因为如果身而为人，没有爱过那些转瞬即逝的激情，没有爱过那些明知不得善终的感情，那样的人生还剩下什么呢？

生活实在太琐碎，爱情实在太渺小，有些爱，只能止于唇齿，掩于岁月。所以，我一直觉得，现实世界里成年人之间的爱情，也许不能叫爱情，只能叫牵挂，很多时候便是，知道对方的生死，然后，各自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