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是冬至，今天是冬至夜——在苏州人的心目中，向来是“冬至大于年”的，没有法定假日，但是今天下午，很多单位都默认：放假！各自去忙乎全家的入冬晚饭。民间古语曰：冬至夜，有钱喝一夜，无钱冻一夜。现在谁肯承认自己“无钱”？当然都是要“喝一夜”的，于是每家饭店都生意爆棚，我昨天去订座，问了好几家饭店，包间都已告罄，只订到大堂的桌子，好在家人都理解：“大堂蛮好啊，吃着喝着还能看热闹！”——这是今晚的饭。

又接到一个朋友的电话，约的是明晚的饭，时间地点之外，更格外用力地叮嘱：“一定要来啊！这次一定要来啊！”我奇怪，问“这次”何以重要？他哈哈笑着说：“装糊涂啊你？你总不想当饿死鬼吧！”

恍悟。2012是不是世界末日，明天，12月21日就会揭晓。

从玛雅历的“世界末日”被广而告之以后，固然有忙着准备方舟逃生、买蜡烛预防末日地球三日黑的焦虑分子，更多的是怀着黑色幽默的大众，把末日当节日过着。按社会学家的说法，这样的心情颇有微妙——他们明知道，2012，这个所谓的世界末日，只是个谬误和虚构，但内心仍诡异地隐藏着欢欣鼓舞的幻想：对这个自己无力驾驭、无力改造的世界，来一次彻底的毁灭吧！挣脱打乱现有的一切，或许能获得一种更好的开始？轻松谐趣之下，“饱含着对现实的不满和对更美好生活的期待”。

吓唬自己是人类的本事，也是地球人独特的集体励志方式，每隔三五年，就会整出一个危机来吓唬自己，例如：疯牛病、含铅汽油、二噁英、全球变暖、千年虫、禽流感、非典……现在，则又是“2012”。

2012，2012，站在大楼临街的窗口，望着冬日寒风呼啸里，大街上不变的车水马龙人流如织，我被它拖入了恍惚之中。——2012，其实，是意味着渴望重新洗牌、一种强烈的求变心理吧？——你是因高房价买不起房结不了婚的人，你是好不容易上完学又找不到工作的人，你是游荡于城乡之间找不到归属的人，你是因情所困纠结于爱与不爱的人，你是愤青屌丝大骂贪官腐败富豪装逼的人……着急的事总是拖延，叫人在绝望中沉沦；无穷无尽的加班，让我们慢性自杀；忽视家人，让人怀疑活着的意义；越升越高的业绩指标，超量的贷款，快要压扁了人的脊梁；严峻的气候变化，资源的日益枯竭，环境污染全面入侵……我们已经被风沙埋到半腰，无力挣脱。——但是，傻等休克式的某个“末日”来震落一身沉疴，再重建理想世界，眼见得是不现实的，还是从渐进式的“末日危机”里有所作为更加靠谱，那就是：好好珍惜现在的生活，认真过好每一分钟；珍惜自己身边的人，常回家看看；热心保护地球，不乱丢垃圾；2013日子继续，埋头耕耘不问收获……

套用一句流行语：洪水滔天，每个人就是自己的诺亚方舟。

眼前的屏幕忽闪一下，是一个同事改了MSN 的签名，很长时间，文青气质的他签名一直是海子的诗：从明天开始/ 做一个幸福的人 / 喂马、劈柴、周游世界 / 从明天开始，关心粮食和蔬菜……/ 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如今，改为：从现在开始/ 做一个幸福的人 / 下班，回家，全家相守 / 从现在开始，关心卤菜和冬酿酒……/ 我有一间小屋，面朝冬夜，温暖如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