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不好意思，用这么诗意盎然的标题，竟是来说钢筋水泥的房子的！——稿子刚发给编辑时，他就皱了眉头使劲地损我：不良开发商的那点花花肠子，你也学会了？比如要卖的楼盘前有一个水洼子，他们会打怎样的广告呢？——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呵呵。

言归正传。

翻查《现代汉语词典》，对“公寓”有多条注释，我说的只是这一条：“能容许多人家居住的楼房，房间成套，设备较好”，而且，似乎要再加上一个定语“地处都市繁华路段的”，才够完整。

旧式的公寓只能举上海的为例。小时候曾在上海居住，住的那房子有个拗口的外国名字，忘记了，大家习惯叫它“浦西公寓”，约处于乍浦路和塘沽路的交界口，整个的建筑格局倒是很像现在苏州干将东路上著名的欧式公寓住宅“丽景苑”。房子是外国人造的，很精致，房间里还有壁炉，虽然从没见它生过火，邻居们会在楼道里或中央大天井里碰面，招呼聊天。记忆中印像最深刻的是阳台，那是我的一片乐土：脚下大小商店琳琅满目，五光十色的人群川流不息，电车叮当叮当来回驶过，黄昏时街灯刷地一齐亮起……季节变化，用不着听大人添减衣服的叮嘱，跑上阳台看看下面街上的行人，就知道该穿什么出门了。那种场景，俗世、热闹、缠绵、踏实，现在想起，还令人神往。

我现在住的也是公寓，只是地处城市通衢，阳台上看到的街景就永远只有车来车往。当初买房时没要人家推荐的成片小区，因为那一座座面目雷同的房子会让我找不到自己的家。眼下又准备换住宅了，听到我希望住在繁华商业路段的公寓里的念头，所有人、包括最了解我的家人都觉得匪夷所思；也是，青山绿水间的别墅，才是今天都市人的心头好呢。

不住别墅，倒是不差钱，纯属多作怪。——别墅宽大，豪华，远郊，缺少丝丝入扣的温馨，平添悬空八面的冷清；但买房子是图自己住着舒服的，不是供人参观或者天天举办 party的，人和都市的外在距离实在是不宜太远啊！出门就能融入纷繁的人流，走进最时尚的商场酒店，转眼又能抽身而退，回到属于自己的安静的家，来去之间，随意、从容、飘忽，你是都市生活的创造者，又是它的旁观者——若即若离，不即不离，据说是艺术和爱情的最高境界，那么我想，它也应该是一个人和他所处的都市生活之间的最佳状态吧。

朋友笑道，你就别为自己制造理论啦，这样的想法，只能证明你老了，凡事只图方便：公寓面积不大，打扫方便；地处繁华路段，出脚方便。这说法我乐于接受；我也绝对没有“大隐隐于市”的妄想。人总会老的，想着自己的慢慢老去，日子一天一天的，会过得很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