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注】“不仅仅对海外华人疫情之下的生态，对普通美国百姓也报以感同身受之关注、关怀，记录、思考。洛杉矶，唐人街走笔，给真正关心海外华人，特别是致力于促进中美相互了解、互融的人……”。邹天石，旅美中国学者，在美国生活三十余年，创作时评数千篇，散见于海外报章和国内网络媒体。经授权——将陆续编辑、发布天石先生《美国封城记》短篇系列，本篇创作于2020年4月6日，由于中、美时差与传输原因，晚了一期。

引子：保姆玛丽的幸运与纠结

玛丽是个家庭护工，住在洛杉矶黑人社区，一大早就开着旧汽车出发，奔驰在高速公路上。虽然漫天朝霞，可是玛丽心里却很纠结，她要先去詹姆斯爷爷家，然后去南希奶奶家，之后还要去苏珊大妈家，可是她只剩下两只口罩了。

当然，与那些不得不挤公共汽车的人相比，玛丽是幸运的，至少她有自己的汽车，虽然这汽车外表看去有些残破。她每小时工资12美元，定期护理着三个老人和一个残疾人，这种工作是不能请假的……

为詹姆斯爷爷做护理

 玛丽来到一处老人公寓，封城后这里格外安静，平常在草坪上晒太阳的老人家没有出现，鸟儿和松鼠安然自得的在院子里嬉戏。玛丽戴上一只口罩，来到一处小门前，先用酒精擦了一下门铃，然后按了三下，然后用钥匙开了门，对里面说：“詹姆斯，你在哪里？”。“我在床上呢，亲爱的，” 一个老爷爷的声音传来。

玛丽洗好了手，来到老人的床前，把他慢慢扶起来坐到床边，然后在他面前摆了一张小桌子，说：“我给你做好吃的，你今天想吃什么馅的三明治？”老人高兴地说：“我想吃烤鸡，你上次给我买的那种，挺脆挺香的，还有点辣呢。” 玛丽看着老人那满脸的皱纹，还有那双蓝色的眼珠子，沉默了片刻，回答：“詹姆斯，下次吧，我今天给你煮点意大利面条，还有鸡肉汉堡。”

老人看着玛丽的眼睛，脸上露出无奈的样子。“你为何戴上了口罩，你病了吗？”詹姆斯忽然发现了什么似的。玛丽头也没回，只顾做饭。等了好一会，玛丽把一只三明治送到老人的桌子上，这才说：“最近外面有流行病，政府要大家戴口罩，你自己在家不用戴，而我必须戴，你不必担心。” 詹姆斯没有继续问，他看电视上也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觉得戴口罩对于自己这个年近九十岁的人也新鲜。

玛丽把做好的饭都用饭盒装好，放入冰箱，然后洗手，从一只抽屉里取出一双手套戴上，来到老人跟前。詹姆斯抹了抹嘴巴，把小饭桌推到一旁，然后仰躺到床上。玛丽捋起老人的睡衣下摆，用双手慢慢地揉捏着他的左腿，这是每天固定工作程序，为的是给老人活动一下肌肉，老人习以为常。

其实，这种按摩并不包括在工资里，玛丽给詹姆斯当了十年护工，算是一点额外福利吧。“玛丽，你真是好人……” 老人今天有点特别，忽然伤感地说这话，玛丽只是朝他微微一笑。老人问：“你的孩子，杰克逊怎样了？他快上中学了吧？”

杰克逊是玛丽的儿子，今年十二岁，自从玛丽离婚就一直和她住，那酒鬼父亲根本付不出赡养费。玛丽几乎每天都听到老人问同一个问题，她每次都满脸笑容地回答：“他是大孩子了，明年就上中学了。”

到南希奶奶家

从詹姆斯家里出来，玛丽摘下口罩，放入塑料袋子里，然后回到汽车上。她一边用酒精擦着自己双手，一边打开收音机的音乐台。“我的上帝，你是我的主，我一生都爱你，有你在我心里，我不畏惧，我不退缩，心里充满了温暖和力量……”  玛丽随着收音机唱了起来，开动了汽车，朝着高速公路奔去。

没过一会，玛丽来到了南希奶奶家，这是一栋小别墅，先用酒精擦了自己的双手，戴好口罩，敲了敲门，然后用钥匙开门进去。南希满头白发，正坐在厅里面喝茶，看到玛丽来了，问：“今天不会塞车吧？怎么来晚了十五分钟？” 玛丽陪笑地说：“对不起，南希，我明天一定早来十五分钟。”

南希从椅子上站起来，指着厨房说：“今天你帮我把所有碗碟刀叉都用水煮一遍，然后把平时不常用的放入柜子里，只留一些常用的放在小橱柜里，记得你要先洗手半分钟，必须用肥皂洗。” 南希是一位退休医生，对一切都格外挑剔。玛丽低着头，嘴里应着，手头忙着。

 当玛丽在洗碗碟时，南希坐在沙发上读报纸，一边读一边评论：“瞧瞧，我们的总统前几天还说这种疫情马上就会过去，今天却改口说要至少死十万人，这明明是夸大死亡数字吓唬人，到时没有死那么多人就给自己揽功劳嘛……” 。

南希显得有些愤愤不平，“看看那些政客们，前几天还在讥笑中国疫情管理一塌糊涂，今天就忙着诬赖中国隐瞒疫情导致自己错过防范时机，这种逻辑真奇怪，你先说自己对中国隐瞒疫情十分清楚，然后又说中国隐瞒疫情欺骗了自己，你到底是先前撒谎还是后来愚蠢呢？这种人难以理喻，” 南希好似自言自语，也好像是说给玛丽听的，玛丽只是时不时回答：“明白你的意思。”

  等玛丽干完了所有活儿，南希来到厨房细心检查了所有碗碟，点了点头，说：“我昨天买多了一些罐头，还有别人送了一盒口罩，你自己选几样拿回去给杰克逊吧，他这几天一定在家里闷坏了。” 玛丽看了一眼南希拿到餐桌上的午餐肉罐头，说：“谢谢，我就要那盒口罩，你要买东西我可以帮你带过来，你不方便出去买的。”

南希看着玛丽的背影，心里想起自己童年在南方老家的情景，那时她家有两个黑人保姆，家里的累活脏活都是他们干。“那是另一个时代，历史就是历史啊……”南希自言自语，眼睛湿润了，她年轻时经历了越南战争的军医生活，那时每天不知道会不会看到明天，如今这个年纪又遇到了这种疫情，心酸啊。

上帝、回家……

 玛丽又来到了自己汽车前，边开车门边哼唱到：“上帝啊，我的主，我心里有了你，不再害怕，不再退缩，明天等着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