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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酱园弄》

(2025-06-21 10:54:45)
《酱园弄》

这当然是一部认真拍摄且有足够水准的作品,但不是一部能让人马上大叫出“好看”的片子。有可能是太多暴力场景,让人陷在生理不适中,难以自拔。但即便如此,它带来的其它冲击仍慢慢浮出水面,让人有咂摸滋味的可能。

首先是章子怡,我似乎突然想通她为什么在发布会上那么往前“跳”:那是一种非常不同于角色的某种现代感 - 张扬、跳脱、就是要与众不同,就是要彰显自己不凡的品味,哪怕你们看出来,你们烦感。反观她这个角色詹周氏,也是活到1940年代的人物,按说离现在不足百年,但依然“朴素”地像个没开过蒙的人。人们总是讶异于清末老照片里的人傻乎乎笨笨的样子,没想到离那已半个世纪的人 - 如詹周氏,还是一个生活在十里洋场上海的人 - 依旧眼里看不到一点我们现在称之为“聪明”的东西。从清末到1940年代,时间跨度三五十年。对历史来说,或者对回看来说,真是倏忽即逝;对一个人来说,对向前生活的每一天来说,真是太漫长了,已是半辈子的时光。

詹周氏的眼睛很少动,总有点定定地望住面前人的感觉,更别说表现出“眼前一亮”的时候。大概,只在谈恋爱的时候,表现了一些少女的羞涩与灵动 ... 对了,还有在极端愤怒或恐惧的时候,像复仇的厉鬼。剩下,很难从她眼里看到任何波澜。她的面部也没什么表情,嘴里也没那么多话,有时候是忍住不说,大多数是真没什么可说的 ... 麻木,恐怕,这两个字最贴切。要说起来,她也不是绝望,不是故意掩饰情绪,就是,没什么情绪,“正常”过日子。一切外部的东西都已经把她的人生设计完了: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她还有什么需要自己动脑子的,动脑子又有什么用?... 

詹周氏唯一“需要”动脑筋的时候,都是围着怎么让自己生存展开的:没有父母依傍,只能尽量典当;遇到个看似对自己好、愿意哄自己开心又小有产业的男人,嫁给他;被老公打惨了,知道有神佛有轮回、有不是全尸就无法轮回说法时,想着既然这一世都这样了、那就为下一世做点准备,把老公的头扔得远远的。... 她活得如此本分,如此与世无争,可她的生存空间却被一寸寸压缩,就像薛局长毫无征兆地压向她逼问,让她只能微微向后仰头或转过身子,因为没有更多的空间给她 ... 突然觉得,看到具象的“封建”两字:父权、夫权、皇权、神权 ... 

一个如此聪明的演员,居然演了一个如此“不聪明”的角色。她悲惨的命运,让我无法跳脱角色与故事,去夸演员演得好:那个叫詹周氏的角色,已经覆盖过这个叫章子怡的演员了。

我觉得她的头一次猛醒,是被薛局长揍出来的。不是已经把老公杀了吗,头也扔了,她所有的麻烦都已经处理完了,怎么还有人对她拳打脚踢?! 她之前肯定觉得,这世界最差劲的环境就是她家,最差劲的人就是她老公,所以她不跑、不怕被抓、因为她没想到出了家门、除了她老公,还有什么更危险的。结果,居然有 .... 有人觉得安排薛局长揍人的片段是乱安排,无意义。但我却觉得这种噩梦的重演让女主第一次开始怀疑自己认定的一切:原来这世界不止她那无能的老公那么坏地对待她,还有根本就没有招惹的人也这么对待她。她一定在那一刻,重新唤起了活下去的本能,哪怕那本能是以“逃”的形式出现的。毕竟,她是个人!

雷佳音应该是为了本剧做了很大牺牲吧。一开始就大特写一张橘皮脸,我就怀疑,是不是特别处理过,没记得他皮肤那么差。不过,对于一个脾气大、易怒的人,尤其是男性,橘皮脸还真挺常见。这种从外表就开始靠近角色的安排,还真让人有点佩服。他真是演了个好自大的人,虽然没展示他对上的媚骨,但对不如他的人那种全操生杀予夺大权的傲慢,却表现得淋漓尽致。而他放掉吴静,也绝不是什么江湖义气或人性尚存,只是不想听命于尹昉那个角色:老子想干嘛才干嘛。而他最后自大到丧失理智、非要跑回牢房亲手灭了女主的行为,依旧是自大到狂妄的结果。就只为,这是一个在他看来没有顺从自己的人,而他认为,她“应该”顺从自己。... 

至于尹昉、李现与杨幂所饰演的角色,其实是第二等的(不是演技是第二等的)。怎么定义这个第二等呢?尹昉和李现的角色都是有一点社会资源,他们以为可以拿自己那点资源和社会赋予他们性别的“优越”“处理”掉他们认为没有资源(钱、家庭背景等)的女性。是的,女性,对他们来说,是种生物,就像个宠物,不是人物。但面对比他们更有资源、更有权利、甚至纯粹更有力量的薛局长时,一个被讹诈了一大笔钱,一个被胖揍。真的是个野蛮的生存丛林。突然想起文明二字了... 

杨幂那个角色之所以也是第二等的,是因为她有了一些觉醒,但依旧还在用男人看重的“资源”为自己“谋利”。所以,虽然脑子是特别有用的东西,她也开始用脑子了,可这种使用方式只能帮她达到“保命”的目标。当然,结果永远比目标差一点,她还是丧了命。但,那个年代,她应该是凭着一己之力想不出比“保命”更远、更好的目标了。同时,她还被暂时拥有的某种“特权”蒙住了眼睛,处在一种小富即安的境地。但其实,她依旧没有摆脱玩物或宠物的地位,真到处决的时候连正当的保命理由都不给她...。

可以说,詹周氏是在眼看着自己周围的一个个女性为她的“试错”中,慢慢激发出了活下去的欲望与勇气的。从这点讲,她也真是个聪慧的女子,学习能力好强,过耳不忘。我不能说所有女性都是聪明的,但只要她们中有那么一群是,就足以让另一个性别好好正视整个女性群体的存在。女性也不是比男性优越的群体,并不想凌驾在男性之上,只是想被同样当成人来尊重。但,也许基于女性星星点点的优秀就已经让另一个性别忌惮,他们才“编出”故事不让她们读书,不给她们开蒙,让她们永远没有自己站起来的可能。这感慨并非针对某个具体的个人而言 - 因为每个性别里都有好与坏,仅是针对整体而言。

一个人是,一个种群是,一个国家也是,要的就是活的那份尊严。有人想往脑子里灌输你是差的,是弱的,是不行的,要依附别人的,那可千万别让你醒过来;只要给你机会醒过来,就会不认可,就会试一试,只为三个字“凭什么”。人类也是这样吧,时间那么长,足以让一代代人认命,也能让几个清醒的人看到世界原来不一定“就那样”“只能那样”,一定会被这些睁开眼睛的人问一句“为什么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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