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行漫记——浮光掠影话卢浮(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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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类: 游记 |
2012年6月10日,巴黎,卢浮宫。
卢浮宫,盛名之大,以至于不去卢浮宫,就等于没有到过巴黎。
它,曾是中世纪的城堡。十二世纪末,当时的国王菲利普.奥古斯特以一座附带两栋住宅楼的城堡大主塔,为它百年蓝图写下了第一笔。当时它的作用是抵御英军,保卫巴黎。Louvre这词也是来源于英军的出发地,有“狼出没的地方”的意思,因此,卢浮宫曾被称为“狼窝”。
斗转星移中,岁月静悄悄地流逝了100多年,军事城堡逐渐失去了昔日的防御作用。它,在沉寂中作过监狱、武器库、皇家财宝仓库。但也许历史注定要选择它,历经人世间浮华纷争的沧桑,又在数千年文明静默的沉淀中流光溢彩。查理五世(1338-1380)在巴黎周围建了新的城墙,于是,它,才开始有了王宫的显贵。这之后,它在浮沉中,经历了多少人世间的灾难,前前后后约600年,它才有了今天的建筑规模。在这过程中,它是应该记得这几个人的名字:弗朗索瓦一世——他让这个卢浮终于有了点像王宫的样子;亨利四世,正是他对卢浮宫提出了改扩建的宏伟计划,并建成了临塞纳河的460米长的大画廊;拿破仑三世,他重启了亨利四世被刺杀后搁置下来的扩建计划,使卢浮宫具有了现在的规模;密特朗总统,如果没有他的“大卢浮宫计划”大概也不会有贝聿铭现代建筑艺术的大玻璃金字塔?
它,几乎凝聚着法国历史的缩影,因为王室宫殿的特殊身份,它和法兰西好多位君王有过千丝万缕的联系。他们赋予了它极致的浮华、显贵、尊荣,但这一切又仅仅如潮汐,沧海桑田的变迁里真正让它具备举世瞩目的荣耀和光芒的,却不是与法兰西王室血脉相联的历史,而是跨越世纪、跨越地域、跨越种族的人类文明之丰富和璀璨。卢浮宫,人们今天带着膜拜的心情瞻仰它,是因为它,做为世界最大的博物馆,壮观的楼宇里,更为壮观的人类文化的遗产。
我们算是到了巴黎了,因为到了卢浮宫了,但又却未必真正“到”过卢浮宫。因为其浩浩汤汤的40多万件珍藏,估计很难有人有这般眼福可以一一亲见。即使它向公众展出的30000余件展品,如果你在每件之前驻足2分钟,那看完全部也得40多天,试问寻常匆匆到此一游的朋友们,怎么能做得到了?
曾经在巴黎为了卢浮宫耗费了将近一周的时间,但自己知道,这3万件展品中,也只不过粗略窥其一斑而已,而且主要集中在绘画、雕塑、古希腊.利特鲁利亚及古罗马展区。因此,这次我陪伴的客人说要花2个小时看卢浮,在我的心里,还真不如不去,溜溜香榭丽舍大街,游游塞纳河,喝杯咖啡,都比这个要强些。
但不行啊,他们都害怕被别人说,你没看卢浮,怎么算去了巴黎?因此,没办法,这次我的责任,就是带他们2小时游卢浮宫,而且还得看好了、看值了卢浮宫。
对于绝大多数的中国游客而言,去卢浮宫三样镇馆之宝是必看的。哪三宝?通俗点说,可以概括为三个女人。一个断头的,一个断手的,一个似笑非笑的。因此,我的朋友们就一致要求我,去卢浮吧,兜一圈,只要看看三宝就行了。因此,结合他们的要求,围绕着这“三宝”,设计的一条便捷的线路,开始我们的卢浮之行。
从入口处进去之后,果断带他们上到一楼的雕塑区。
面对着扑面而来、目不暇接的一件件艺术杰作,我又一次心跳加快,该从哪件作品开始呢?
就从这个开始吧
这件雕塑名为:《爱神吻活普塞克》,作者:安东尼奥.卡诺瓦,十八到十九世纪意大利最伟大的雕塑家之一,新古典主义的代表人物。
这个雕塑和一则古希腊神话故事有关。
传说普赛克(Psyche)是一位伟大国王膝下三女儿中的最小的女儿。她外表和心灵美丽无双,全世界的人们都长途跋涉来敬仰她的美丽。
这一切使得美神阿佛洛狄特(即后罗马神话的维纳斯)心生妒忌,因为世人忽视了她的美丽甚至忘记了她的存在。于是阿佛洛狄特心生一计,她让儿子爱神厄洛斯(即后罗马神话的丘比特)设法把普赛克嫁给世界上最丑恶凶残的野兽。厄洛斯的爱情之箭可以让任何人跟他为他们选择的对象堕入情网,计策本来是万无一失的。厄洛斯使计让国王夫妇把普赛克抛弃在一个荒山头上,在那里她将与一条丑陋凶残的带翅巨蛇定亲。普赛克对自己的不幸伤心欲绝,但只能接受厄运。因为尽管她美丽无双,但尚没有一个人与她堕入情网。阿佛洛狄特的诡计似乎大功告成但阿佛洛狄特忽视了一个细节,一个爱情故事中最致命的细节。当厄洛斯见到普赛克时,他自己一见钟情地爱上了她。他不仅没有把普赛克嫁给毒蛇,反而把她秘密带到了自己居住的辉煌宫殿,并娶了她为妻。可是因为普赛克是凡人,因此厄洛斯不能让她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和面貌。他只是在夜间与普赛克相会,并让她答应永远不看他的真面目。普赛克从此与厄洛斯过着幸福快乐的生活,尽管带了点神秘莫测的色彩。
后来,普赛克的姐姐们看到妹妹居住的美丽宫殿后,也心生妒忌,要设法毁了她的生活。她们毒化了普赛克的大脑,骗她相信既然她丈夫对自己的身份和外貌如此保密,那一定有问题。很显然,她们说,普赛克一定是跟那个凶恶的带翅毒蛇在一起。普赛克终于无法忍受不知道丈夫真实身份和外表的不安。一天夜里厄洛斯熟睡后,普赛克小心翼翼地点了一盏油灯来到他的床边,想看看他心爱的丈夫的容貌。使她震惊的是,她看到的不仅不是丑恶的毒蛇,而是一张超越任何想象力的英俊脸庞。普赛克的手不由自主地随着她的心颤抖起来,灯油滑落,严重烧伤了睡梦中的厄洛斯的臂膀。厄洛斯惊醒后发现她的爱妻背叛了对他的诺言,愤怒伤心地飞走了。
普赛克被自己背叛诺言,烧伤并失去了心爱的丈夫的痛苦煎熬不休,发誓要用自己的一生来寻找厄洛斯以向他表达她的爱。她向众神求助,但无人甘冒阿佛洛狄特的怀恨和报复。绝望之中,普赛克决心向阿佛洛狄特本人求情。阿佛洛狄特听说厄洛斯娶了普赛克而普赛克又背叛了厄洛斯,便发誓要严厉惩罚普赛克。当普赛克祈求她的原谅时,阿佛洛狄特指责嘲弄普赛克不守信誉且容貌平平。对她说她求得原谅的唯一希望是去完成一些必需的艰苦工作。这些工作显然是无法完成的,但普赛克希望她的努力能够使她找回失去的爱。阿佛洛狄特把麦种,谷子和罂粟花混为一堆,命令普赛克在天黑以前分拣出来。就在普赛克绝望之际,一群热情的蚂蚁帮她完成了任务。阿佛洛狄特回来看到后,更加恼怒。因此阿佛洛狄特交给普赛克一件又一件几乎不可能的任务,比如从凶狠的绵羊身上剪取金色的羊毛,从死亡之河中汲取黑水。每一次阿佛洛狄特都自信普赛克根本无法完成,但普赛克每次都得到意想不到的帮助,完成了任务。
但还有最后一个难题,就是阿佛洛狄特让她到地狱里去向那里的王后索要一些“美容”,就在普塞克成功地获取装有“美容”的盒子,往回走时,她实在克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打开了盒子。盒子里并没有什么“美容”,只有一个死似的“睡眠”,当“睡眠”一被放出盒外,立即侵入了普塞克的身体,她便毫无知觉倒在路上,如死去一般。而此时,厄洛斯的伤已经治愈,他也非常想念普塞克,赶紧飞到了她的身边,却见到她死-般的倒在路上。厄洛斯轻轻拂去普塞克脸上的“睡眠”,深情地将爱妻吻“醒”了。
而卡诺瓦的这个雕塑就是以这段神话故事为素材的。转到雕像的背后,我们还能看到什么呢?
爱神的标志性物品,他的箭筒和箭,其中有一支还洒落在地上了?是不是因为看见爱妻“死”了,心慌意乱之故呢?而箭旁边还有个跌倒的瓶子,那就是来自地狱王后装着“睡眠”毒药的瓶子。
本件作品精彩传神地展现了卡诺瓦的风格,造型讲究几近理想完美的境界,修琢光润,对程式理解运用已至化境而透出无可挑剔的精致。作品选用的质才细腻有透明感,性感但姿态高雅,雕刻线条极其细腻且有流动般的感觉充满诗的韵味。爱神张开的双翼向上腾空展开如花蕾绽放的一瞬,而普塞克的双臂环抱着爱神的头部,整具雕像的都显示着一种向上的力量,有图腾感,彷佛也象征着非凡的爱情魔力绽放的那一霎那。
《被缚的奴隶》和《垂死的奴隶》
几乎是每一次,当我有机会站在米开朗基罗的作品前,我都会有片刻因太强的震撼而怔忡,在卢浮宫,面对着这两尊《奴隶》雕塑时,同样亦是如此。
《垂死的奴隶》和《被缚的奴隶》创作于1513-1516年之间,原是为装饰尤利二世教皇陵墓而做,但最终几经转手,成为卢浮宫收藏的又一珍品。
站在这两幅分别高达2.29米和2.15米的云石雕塑之前,你首先被震撼的是美,那雕塑的男性躯体近乎于理想化境界的完美,健壮、雄浑、粗犷、质朴扑面而来。即便是以奴隶为名,但完美的躯体却让你感到了与生俱来的高贵、从自然而来的高贵。
在“被缚“者的身上,你再一次领略了一种律动,那是生命的旋律和节奏如音乐般在雕塑呈现的肌肉线条中流淌和倾泻。我拒绝用解剖学的精确来形容米开朗基罗的作品,虽然我知道他对于解剖学的知识和技巧在那个时代足以出类拔萃,我也始终觉得卡诺瓦所谓米开朗基罗解剖学艺术手法,刻意追求肌肉扭曲造型的评价,即便是学术之争,但怎么看都有点狭隘。我想,他是不了解米开朗基罗的,因为他不能体会在这些精准和旋转扭曲里超越于现实和自然、超越于传统艺术规律的气质,他也一样无法体会一种努力要挣脱和奔放出来的力量背后,不甘受窠臼束缚,挣扎着向往自由的灵魂。
米开朗基罗,他让你在“垂死”者身上,看不到一丝痛苦痉挛挣扎的痕迹,他带给你的,是一种如梦幻般的安详、放松、平静和陶醉。于是,你在这作品的名字和作品的表达里迷失,难道死亡反而是一种最终极的解脱?这么想着的时候,你也无法不为这迷失本身而挣扎,一种虔诚膜拜和怜恤之情始终交杂,因为真正融入了灵与肉的作品,何尝不映射着人生?罗曼罗兰以“哈姆雷特”来形容米开朗基罗,而每一次站在米开朗基罗的作品前,我总会觉得这评价真是诛心。
米开朗基罗,一生的殊荣,源于神祗般的艺术天赋,但视艺术为耻辱的高贵家族,却让米开朗基罗的一生都在艺术狂热般感性的放纵和对家族身份地位的渴求和苦苦维系中撕裂。出身于博纳洛蒂家族的米开朗基罗,终生都以能做为最高贵的世裔“博纳洛蒂”的一员而荣宠,而童年靠乳娘哺育以及塞提雷诺小镇采石场与尊贵荣华隔绝的经历,又是他内心深处小心翼翼地想要躲避和拒绝重蹈覆辙的噩梦,以至于他以艺术禀赋而闻达、以艺术创作赡养家人、接济亲朋,但他依然要执着地坚持“我从来不是一个画家,也不是雕塑家,我是作艺术商业的人。我永远保留着我家世的光荣”。他热爱自己的国家,为了自己的城邦,他拿起武器而战斗,但他的家国却依然动荡而多难。一颗崇尚人类自由的心灵,却被迫为成为教皇们御用的艺术奴隶,他毕生的才华有70%、而且是创作最黄金灿烂的时期被束缚在这奴役般的服务上了。
因此,米开朗基罗,终其一生,他都在理想和现实、骄傲和自卑、自由和束缚之间挣扎。因为自我内视时的自卑,才有了鬼斧神工时天之骄子般的高大、健壮和完美;因为身心承受的压抑,才会有那一刻满载着寄托的纵情张扬和放飞;因为生活的承重和负担之无力感,才会有澎湃的生命的力量透过冰冷无言的石头满溢着而永生!
“在这样奴隶般和这样寂寞无聊的条件下,在斜路上,在极端的精神疲乏中,我应该雕刻自己神圣的制作”
“我的欢乐是悲哀”
——米开朗基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