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艺谋动了艾米女士的山楂酪？

就电影本身上看，《山楂树之恋》无论如何不应该是“争议作品”，尽管观众中会有很喜欢、一般喜欢、不太喜欢和不喜欢之别。特别是“李少红楼”还在以4点几的收视率煎熬着北京卫视的黄金时段期间。

对电影《山楂树》争吵不休的是小说的原作者艾米，今天看到新闻（链接），她居然挑出了 “硬伤”不下100处之多，俨然电影主创们动了她家的山楂酪。这对于一个110分钟的电影来说，差不多每分钟都要“硬”“伤”观众一下，简直成了中国影视第一豆腐渣工程了。我想即便烂如“李少红楼”也没有到如此地步吧。

我这里绝无卷入作品改编得好坏之争的意思。让我觉得有话可说的，倒是以身兼原创作者和改编编剧的双重身份，对影视创作观念进行讨论。

我在俄亥俄大学戏剧学院攻读编剧专业硕士学位的时候，导师Seabury Quinn Jr.告诉我，每天24小时，不论在哪一刻，世界上总有一个剧院上演莎士比亚的作品。而没有任何一部莎翁剧作的演出，没有未经过导演的修改。他的话有两层意思：一，莎翁在世界戏剧舞台上的地位至高无上；二，以莎翁之尊，尚免不了被修改，那么你作为职业编剧，将会如何对待自己的作品？

虽然我是奎恩教授的“亲传弟子”，但他从未“传授”我任何戏剧上的技巧，然而他跟我讲的，几句只有他能够说出来的话，却能让我受益终生，这是其中之一。

从此，我给自己立下一个规矩，那就是不去自己作品的排练场和片场。换句话说，就是给导演无限解释权。当然，这只是我，而且，这种态度只能针对一个有责任的二度创作团队。

在此我作为圈内人，讲一下影视改编权的具体含义。和许多小说作者的理解完全不同的是，购买影视改编权并不意味着，购买者和改编创作团队有义务再现原著。也许难以想象，影视公司买下一部小说的改编权，都未必意味着对它艺术价值的肯定。影视公司购买改编权可能是因为任何原因。有可能是因为故事，有可能是因为某个人物，甚至作品的题材、所属类型、人物关系，都可能促使影视公司购买。如果是这样，原著“惨遭”修改几乎是难以避免的。

另外我要说的是，小说和影视完全是不同层次的东西。文学，属于艺术殿堂，而影视则是艺术包装下的商品。因而从理论上说，影视怎么改编，艺术上也不会达到文学的水平。当然这里限定原小说是文学，而不是被弄成了影视的文字垃圾。

作为职业编剧，我的工作之一就是为影视公司改编他们购买的小说。在收到邀请的那一刻，我第一个问题毫无例外地是：我有多大的创作空间？如果我没有被赋予“无限开火权”，那么下面的事情便无法谈了。这绝非对原创的不尊重，而是影视的性质使然。文学之美在于其个性，而影视作为商业，却不得不磨掉任何棱角，而追随大众的趣味。

电影作为通俗文化，任何人都有权利评价，当然也包括观众之一的艾米女士。（不过，我真诚地建议她看了银幕的影像之后再评论，而不是从电脑视频里找硬伤！）但是，显然艾女士是以被动了山楂酪之人的身份表露情绪。她眼里有没有张艺谋这个“名导”倒是无所谓，但是她眼睛里的“真理”却未必能让一切人接受。首先艺术上没有“真理”可言，其次，她的“真理”在自己电脑里容易实现，而到了张艺谋那里，往往要通过张伟平先生票子才能得到。这一点，艾米女士未必想得到。

艾女士应该能够看到，做了改编未必就是背叛原著，而不做改编未必符合原著精神。明显的例子是大量改编原著的87版电视剧《红楼梦》和根本没有用编剧，拿着小说当台词当旁白的“李少红楼”。

石钟山先生是一个既懂影视又擅长写小说的“双栖”作家。如果按照艾米女士的标准，他能够从电视剧《激情燃烧的岁月》中找出1000处硬伤来，然后砖头猛拍康洪雷和陈枰。自然他没有。最近有幸和石钟山两次相遇。作为小说《天下父母》的原创作者，他对影视公司和主创的态度就是，你们去发挥最大创造力。钟山在影视和小说上的成功，谁说是偶然的？

艾米种了棵山楂树。但是山楂糕，确实是张艺谋家的。本案终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