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谈段奕宏在《全城热恋》中的表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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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城热恋》段奕宏表演张丰毅杂谈 |
分类: 影视评论 |
我在上一篇博文中谈到,段奕宏《全城热恋》中“失明”的这场戏感觉有些“过”。很多朋友持不同的观点,也有些朋友认为真正“过”的戏是第二场、和周沅沅的那场戏。首先,我非常谢谢大家能与我分享和交流自己的观点,其次,我要说对表演的评判,基本也是一件完全个人化和自由化的事,即使评价被冠以“客观”,但实质都是“主观”,基本都是依赖于自己的经验和感觉而来的,因此,我的意见完全只代表个人的一种见解而已。
但我确实又希望能有机会在这里将这个话题更深入地拓展下去,原因无他,因为段奕宏是这么多年来、难得的、能让我也动了情的演员。对他,我其实已很难保持客观,因为他全身心投入的表演方式所带给我的互动,竟是彻底地“被”感染。这样的感觉很奇特,不同于欣赏其他优秀演员的表演,比如陈道明、张丰毅、孙红雷,看他们表演,我通常是有种心领神会的愉悦感,那也是表演艺术带给我的一种至高无上的、美的享受。而段奕宏却极不一样,他很容易就把我也“拖”进戏里,以至于在很多时候,我甚至忽略了对其表演的欣赏,因为我已“被”感染得相当情绪化了。所以,看段奕宏的戏,如果我立意要关注他的表演,那我就不得不不断地提醒自己,千万不要被他牵着我的情绪走;所以,我也无数次在走出他的戏之后,情不自禁地问自己,段奕宏算不算得上一个“职业化演员”?表演技巧高深的演员虽然很难能可贵,但毕竟我还可以数出一批来,但表演如此用情的演员却绝对是稀有物种!因此,这样独一无二,这样轻易能让我“被”感染得动情的演员,我想不稀罕、不宝贝都不行。
但全身心投入的表演方法和表演技巧的精雕细琢却并不矛盾,因此,正因为这份喜爱和期望,每一次,我都会非常困难地将自己从段奕宏的戏中“唤醒”,逼迫自己更关注于段奕宏表演的细节。我非常渴盼着有时间和精力对段奕宏所有的角色逐个点评,也是因为我希望有机会可以将自己所看到的、段奕宏这一路走来的点滴得失、点滴进步、他的优势以及他的一些习惯性的毛病和大家做个分享。因为,我认为表演艺术一样是在不断地积淀、不断地打磨中提高和完善的。
其实,要想说清楚我对段奕宏《全城热恋》表演评价的由来,可能还不得不先从戏剧表演和影视表演的一些特点说起。但这又实在是个很大的话题,本人不想在此写论文,因此,尽量挑主要的谈。虽然同属表演,但戏剧表演与影视表演却有显著不同。
我很遗憾,没有亲临过现场观看段奕宏的舞台剧,因此,我无法评价他戏剧表演的水准。但我相信,他的“舞台感”一定非常不错,也一定是极有“气场”的,他是属于那种很容易就吸引所有注意力成为聚焦中心的演员。我看过他《恋爱的犀牛》的录像,虽然这样的欣赏方式能品评出的味道,可能远远达不到现场观赏的十分之一,但是,他戏剧表演的功力却依然可见一斑。而他非常入戏的、情感体验式的表演方式,也应该非常适合舞台剧,在一个相对封闭的环境中、完全以演员表演为中心、情绪完全连贯式的表演方法的。
如果说戏剧展现在观众眼前的是一个舞台,那演员的表演就是舞台的中心。而演员的“舞台感”就是演员在表演的过程中对舞台的形式、舞台各表演区域、布景、道具、上下场的方法、路线、舞台与观众的距离、视角等等完全了然于胸且熟练地把握、运用后综合展现的一个效果。比方说,传统的戏剧舞台和观众是有一个固定的距离的,因此为了让每一个观众都能清楚地感受到演员通过表演所传达递的喜怒哀乐,对于舞台表演而言,形体动作的作用也许就远大于面部表情。而这样的特点就要求演员的表演有一定的形式,形体动作更讲究一个“演”字,那是必需要适当夸大的,而在情绪上也更讲究要“放”,要求演员整出戏里保持情绪的连贯、感情充沛饱满、在高潮戏中更需要达到奔放的境界。
影视艺术展现在观众眼前的却是一幅画,是画就必需有构图,而演员的表演也只是这幅画中一个至关重要的元素而已。这幅画的中心是导演,除了演员之外,他还可以充分利用各种各样的元素来完成画的构图并表达他的思想和意图,诸如景物、道具、灯光、还有色调,而且这些元素并不是如戏剧舞台一般地处在辅助和从属的位置,他甚至不需要演员,那些空镜头和一些象征意义的道具一样可以表达导演的情绪和思想。而所谓演员的“镜头感”,那就是当演员身处一个“真实”(或模拟“真实”)的拍摄环境里,在摄影机取景框的制约下,使表演最大程度地契合这一刻的场景、灯光、摄影机位、各种镜头的变化(如长焦的近景和特写)、各种摄影的方法(如推拉摇移,俯仰升降),还有和同伴之间的配合、选择合适的站位、走位使自己的位置相对于机位镜头始终是适宜、甚至是最佳的。
从影视表演艺术的特点看,摄影机与演员无限“贴近”造成了表演也宛如是在“放大镜”下进行的,而导演采取长焦的近景和特写时,这样的“放大”效应就更为明显。任何一个稍微夸大的细节或程式化的表演,在镜头捕捉的画面里,都可能造成某种程度的“失真”。因此,与戏剧表演的方法截然不同,它更讲究生活化、力求细腻,肢体语言上,更是讲究含蓄、收敛和克制,于是相比于大幅度的形体动作,我们会更追求眼神、面部表情、甚至从一个极其细微的眉毛微蹙、睫毛颤动上传递角色的情感变化。
而一个演员的“镜头感”好不好,很大程度上是体现在演员对变化、对较为复杂的拍摄环境的一种适应能力。因为一般有一定经验的演员,是不可能发生“找不到镜头”的问题的,但有没有根据不同的拍摄环境、不同镜头的组合运用、不同的拍摄方法,对自己的表演及时做出细微但又精准的调整,是最能考验的一个演员的表演技能和表演水平的。比如,当你出演一部古装历史剧,你就应该在形体动作上适当地“大”一些,因为宽大的服装会在客观上“消减”你的部分表演,反映在镜头画面上,同样的力度,古装剧就可能会显得“不足”;而时装剧,却要适当地注意“收”和“抑制”,尽可能使表演不着痕迹,越贴近自然越好。而同样一部戏,大场面的时候,背景环境宏大空旷的时候,采用广角或远景拍摄的时候,你的形体可以适当地“大”,而且有意识增加一些力度(这里稍微叉开两句,想举赵薇在《花木兰》中的表演为例稍作解释。赵薇在《花》剧中的表演总体还是很令人满意的,但她最糟糕、或说完全“露底”的戏,却是花将军在千军万马之前慷慨训话的片段。无论是形体,还是台词念白,都显露出其戏剧表演基本功薄弱的问题,动作缺乏气势和力度,念白吐字也一样无力,甚至是“飘”的,总合起来看,大场面之下,赵薇的表演相当 “薄”);但是室内拍摄,尤其空间逼仄,尤其使用近景或特写镜头拍摄时,你是一定一定要收的,更多地使用细节表演,大幅度的动作绝对不可取,因为如果你不加注意,经过镜头的“放大”作用后,就会产生夸张和戏剧化的失真效应。
以段奕宏在《全城热恋》的第一、二场戏为例,其实,段段所选择的表演方式是完全一致的,形体动作的幅度也基本相当。但为什么观众会觉得第二场戏在程度上比第一场更“过”?其实,有些很微妙的细节,我们是不应该忽略的。两场戏选择的场景不同,两个模特服装上也有极大的差别。第一次是外景拍摄,长城脚下,背景宏大开阔,构图上吕燕类似“大鸟装”的造型不但占据了很大的篇幅,而且视觉上有种膨胀感,客观上这些“参照物”衬得段奕宏的表演幅度也彷佛缩小了。而和周沅沅的戏,选择的场景是室内摄影朋,画面构图上更多的比例是贡献给段奕宏的,而与吕燕相比,周沅沅整个造型都是“小巧”形的。因此,第二场戏的参照物与第一场戏明显不同,它就很容易“欺骗”了观众的视觉,感觉上彷佛段奕宏第二场戏的表演仍在加“大”。而我认为这两场戏段奕宏处理得很合适,那是基于角色的职业特点和性格特点而言的,第一场戏是出场戏,带着些“试探”的味道,而且也捕捉了一些气质神韵上的东西,并为角色的性格和气质打下了一个基调,做了铺垫。而之后的第二场戏,重点是为了进一步强化和巩固角色的性格和气质特征,段奕宏延续第一场戏的表演风格,并没有任何不妥之处,在我的心里,这样的处理还是非常精彩的。
然后就是被我挑剔的“失明”那场戏。我想我是非常能理解段奕宏的表演思路和表演意图的,他确实力求想表现飞来横祸之下,人的恐慌、崩溃的感觉。套用楼上一位朋友的话说,想撞墙的心都有。是的,这样的心态其实很逼真,那怕段奕宏真的选择以撞墙的动作表达那一刻角色绝望的情绪,我也能接受。可问题却是,即使撞墙,你这个撞墙的动作要怎么设计、以怎样的一种幅度和力度去撞,才能使观众觉得真实而不是感觉在演戏?这就是表演的“度”的问题。在这场戏里,其实我们都不应该忽略,场景的空间相当逼仄,导演在镜头的运用上基本给的全是近景和特写,因此,同样的一个动作,肢体运动的幅度一定要非常有分寸的,虽然要表达的情绪强烈,但演员是必需技巧性地“收”的。而我的遗憾,在于我感觉不到段奕宏的“收”,他是任凭自己的感觉和情绪走了,但在镜头的放大作用下,太过“用力”,不自然和夸张的感觉也是在所难免的。
前两天,有些“挤牙膏”的时间,我都用来观看《半路兄弟》了。看着荧屏上张丰毅、李强、黄若萌等大演对手戏,我就止不住在心里大呼“过瘾”。特别是张丰毅,那一份张驰有度,动如脱兔,静如处子,需要“放”的那刻,气势磅礴,力压千钧,需要“收”的时候,肢体表演却近乎于“静止”,但眉、眼、脸部表情极其丰富和细腻,浑身每一个细胞彷佛都有戏。因此,他让我情不自禁地再“膜拜”了一次。
像陈道明、张丰毅这般的,在我心里,那是已站在了一代影视人所垒起的金字塔塔尖之上了。而一样在我心里,段奕宏很棒!因为他同样曾经表现出让我欣喜若狂、让我接近于“膜拜”的演艺水准;更重要的是,他所投入的passion,经常性地赋予角色以生命,使他光芒万丈又不可抗拒地走入你的灵魂。因此,对段奕宏,我的期待决不仅仅满足于他今日的水平和成就,我认为,只要他努力,站在塔尖之上,于他应不是难事,我更希望他的成就是一种超越,对前人的超越、对一个时代的超越、甚至对表演艺术巅峰的一种超越。
而今日之段奕宏,与那些塔尖之上的艺术家相比,也许他还多了些全身心投入的热情,但却少了些表演细节上的精雕细凿。他的表演还很本色,甚至还有些“粗放”,因此,他上升的空间还相当大,而我一样有很大的空间,可以继续将我的挑剔和完美主义进行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