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美《团长》(二)
(2009-11-04 20:43:33)
标签:
我的团长我的团康洪雷兰晓龙段奕宏影视评论杂谈 |
分类: 影视评论.《我的团长我的团》 |
审美主题词:现实主义和现代主义的揉和
时代的车轮已进入了二十一世纪,在“现代主义”、“后现代主义”如胡椒面一般洒在我们生活方方面之时,如果用“现实主义”来审美和评价一部作品,很多文艺青年都会嫌太过“老套”,不够时髦。但电视剧这种文艺载体,却决定了要想走入千家万户的普通百姓家,就怎么也离不开现实的土壤,因为,能让芸芸终生理解、接受并感动的,还是自己的影子和现实生活的影子。因此,真的是亏欠了兰妖,一个原本戏剧专业科班出生的人,却不能象他的一批同行一样,在实验小剧场里施展拳脚,玩那套“最时髦”、“最前卫”、“最有内涵”的调调,但是,有失必有得,他得到的,是数量多得多的观众的欣赏和热爱。
兰晓龙的作品在题材的选择上,虽也纠结着很强的个人好恶和个性化的东西,但总体上说却还是非常传统和主流的,符合普通受众的价值趋向和审美心理,基本上还是符合现实主义思潮的。无论是现代励志版的《士兵突进》,还是抗战题材的《零号特工》、《团长》、《生死线》,透过一群小人物的悲欢离合、跌宕起伏的命运,折射的是一个大时代的历史风貌和人文精神。因此,兰晓龙从题材甄选、故事叙述、人物描绘、以及他有意识里故意要“无为”,但潜意识里却时时流露的、包含自身历史观、道德观、价值观在内的思想内核来看,现实主义还是他扎根的土壤,因为他热衷于表现重大历史事件,对现实生活有高度的关注,他的心也紧随着时代脉搏而跃动着。
但是,他又不是一个纯粹的现实主义作家,因为,对历史现实、社会现实,他早就不再停留在单纯的“反映”之上。他是多元的、是复杂的。因此,更多的现代主义审美趋向、更多的现代主义流派的创作技法,被揉和进他的作品之中。
现代主义,就其产生的根源,原本就是一种矛盾、怀疑、焦虑的思潮的产物。我们的世界和身处的社会、包括人的本性,都远较我们理想上定义和解释的要复杂的多,用我们传统的真善美的理念、用自由、平等、博爱这些道德观和价值观,都无法完全解释得清人的行为和种种社会现实状态。兰晓龙甚至认为人生本来就充满着荒诞,白描般地“反映”现实,那只是非常肤浅地停留在表层,对于现代人复杂的生活体验、复杂的心理意识和复杂的社会现状不但苍白无力,而且也很天真地如入梦魇。而兰晓龙要从这样的梦境中走出来,带着他的观众走出来,他不想再给我们传统模式下一个天真的美梦,他想让我们自己去思考,而思考才是走出梦境、结束天真的开始。因此,他从来没有刻意地想给过我们什么,如传统的现实主义文学一般,非有一个弘扬的主题在里面。作品里蕴涵的东西很多很多,是作者自己的感悟和体验,你可以慢慢地去思考,抽丝剥茧地一层层追寻下去、拷问下去,但这却决不是一道现成的、连骨头都给剔除了、块也切好了、只等着你吞下肚去的大餐。《团长》创作的过程本身也是一种思考、体验和感悟的过程,与故事、与剧中人物保持着一段距离的“间离”是始终都存在的,而现代主义、后现代主义思潮的很多流派、很多技巧,除了更强调人的直觉的、情绪化反映的真实外,“间离”也一直非常重要的手段和工具,通过时空顺序的打破、运用梦境,心理时间,黑色幽默及魔幻、意象、象征和意识流等手法,既表现现实生活和人的思想、性格之复杂性,也反映了众多 “不合理性”存在的真实。
在创作的切入点上,面对这样宏大的历史题材,兰晓龙没有选择一般人习惯于使用的一种客观描述的视角,反而选择了孟烦了的“个人视点”,这在描述的范围和铺展方面,是会有一定局限的。但反过来,却在表现人的思想活动、心理体验和情绪等方面,赢得了很大的空间。而事实也是如此,通过“烦了视点”,在战争现实性的基础之上,兰晓龙如鱼得水地使用着他那些现代派的表现技法,也许某些在戏剧舞台上的表现技巧都被他信手拈来了。
大量的心理活动,以画外音的方式被融合进来,与张译近乎于平淡的朗读构成极大反差的,是这些旁白本身所蕴涵的极强烈的情绪,悲哀、绝望、愤怒、恐惧、怀疑、热爱、挣扎、希望,五味杂陈和交错,甚至于混乱、冲突和纠结,却是非常真实地还原了在巨大的生存压力之下,人最真实的内心感受和体验。这里非常感佩于康导坚持要张译重录第二遍旁白配音,尽可能平淡、不带感情色彩的旁白,因为这样一种控制和收敛,恰恰符合了两位主创的初衷。不仅仅是过满则溢则亏,还因为在情绪至高点上有意识的解构和收敛所带来的独特的魅力,更重要的是,情绪上刻意留出的几分余地和空白,客观上增加了观众与故事、与人物之间恰到好处的距离,使揣摩和思考成为了一种可能。
通过“烦了视点”,所有剧中人物的死亡都带上了唯美的色彩,这里我无法判断,到底是康师傅不愿意表现死亡惨烈的情绪多一些,还是兰晓龙非常洒脱和通透的人生观起了主导?康兰表达和渲染的“死亡”却再不阴冷和恐惧。他们不仅仅是运用意识流的闪回,回放逝者生前的音容笑貌和生活片断,他们还动用了其他多种现代派的意象、象征的手法和技巧。这里且选取其中的一个非常典型的场景做一些分析。
在要麻牺牲的胡康河谷,随着身躯倒下、生命消失,出现在观众眼前的是用电脑特技制作的极其唯美的意象,丛林山谷、遍地怒放的鲜花,铺满了来时之径、在身后一路地延展开去,翩跹的蝴蝶,飞舞盘旋着,久久都不愿离去。这样唯美的意象,在此处带来的却是触目惊心的震撼,那不是一种沉入现实和自然的浪漫,而是一种“剥离”的感觉,脱离于现实和自然的某种“对立”。在这里,丛林和鲜花已不是一种单纯的自然现象,在和生命流逝主题相关联的这刻,因热血和生命的滋养而盎然,几乎是一个无可摆脱的联想,如果有幸读过穆旦的《森林之魅――祭胡康河谷上的白骨》,这样的感觉就更加强烈。因此丛林和鲜花在这里更是一种象征,一种“异己”的力量、也代表着渺小的人类所无法抗衡的战争宿命的力量,而蝴蝶则象征着逝去的士兵的灵魂。生命的消逝是战争必然的宿命,但死亡却再不是一种寂灭,在生命溶入自然和宇宙的那刻,反而是一种永生,肉体的永生、灵魂的永生。而从“烦了视点”演绎出的这份唯美意象和意境,那更是生者内心感受的一种折射,这样一种视角,像极了《森林之魅――祭胡康河谷上的白骨》中类似旁观者合唱一般的《祭歌》部分,以至于我每次看到这一幕,那些刻骨铭心的诗句,总会在情不自禁地在心上流过:
在阴暗的树下,在急流的水边,
逝去的六月和七月,在无人的山间,
你的身体还挣扎着想要回返,
而无名的野花已在头上开满。
那刻骨的饥饿,那山洪的冲击,
那毒虫的啮咬和痛楚的夜晚,
你们受不了要向人讲述,
如今却是欣欣的林木把一切遗忘。
过去的是你们对死的抗争,
你们死去为了要活的人们的生存,
那白热的纷争还没有停止,
你们却在森林的周期内,不再听闻。
静静的,在那被遗忘的山坡上,
还下着密雨,还吹着细风,
没有人知道历史曾在此走过,
留下了英灵化入树干而滋生。
而《团长》透过那唯美的意象和情境,所要表达的是生者对于死者的追忆,满载着眷恋和深情;是生者充满沧桑感的无奈和亏欠,因为历史恰恰是最善于遗忘的,在那平静和烂漫间,一切痕迹终将溶入自然的永恒里,再也无迹可寻;那也是死者传递给生者的一种力量,即使生命渺小若一滴朝露、一粒浮尘,穷卑微一生之轰轰烈烈于历史长河里,可能连一个涟漪、一朵浪花都翻不起,但为了生存而抗争,为了更多人的活而抗争,却是全身心的、彻底和忘我的投入,也是你必然的一个选择。因此,这条来时径,很多人走过,还会有更多的人走过,走向必然的宿命,但却永远蕴涵着希望、蕴涵着力量。
而这样极其唯美且充满象征意义的“死亡”在团剧里真的就是比比皆是,兽医宛如天使一般迎着霞光飞向“天堂”,睿智、仁爱和觉悟一切的麦师父,却像个受难的耶稣,死于十字架上,这一切的情像和背后的寓意,每一个都值得我们细细咀嚼和再三品味的。
而说到现代派的表现技法,第12集的庭审是最具代表性的,乍看到时,我甚至觉得自己不是在看电视,而是在观赏一部现代主义的话剧。曾经有朋友在我新浪的博客里给我发纸条说,对12集有很多地方不明白,而12集庭审之精彩,在我眼里也有几分“空前绝后”的味道,但它确实也非常晦涩,从电视剧到小说再到电视剧,反反复复琢磨过几遍,都不敢说完全吃透,但也想着也许哪天专门写写庭审,和朋友一起分享欣赏这场戏的心得。因此,在说对立审美元素融合时,我刻意跳过了,在这里也只是简单谈谈康兰所运用的现代主义的创作技法。
庭审整场戏的设置,“荒诞”就是一个基本的基调。开始时由远而近、俯视角度拍摄的镜头,阴森古朴的祠堂被充作了“时髦”的法庭;两行分立的现代军人,却站着古代衙役的队列,手中的长枪,这回也权起了刑杖的作用;一面是口口声声称之为“法庭”,另一面却是突兀地、震耳欲聋地吼声“威武”,甚至连“惊堂木”都给show出来了。而庭审过程中,无论是审问的人、被审的人,还是陪审、观审的,在问答之间的话语、神态、动作,合力营造的却也是一种荒诞的氛围。而虞啸卿“逼”着龙文章表演招魂之时,伴着龙妖孽口中念叨的《楚辞》,富有韵律扭动的、几近于癫狂的身躯,还有那与情景、环境相差十万八千里的《土耳其进行曲》,荒诞已被推至极致。这样一种荒诞,是内容和形式的割裂,是纷杂的矛盾和冲突,极尽荒谬的“不合理”,但推及至那个时代的矛盾和漩涡,却又是极其荒诞的真实。
在场景的设置上,镜头几次摇过墙面上巨大的“忠”和“孝”字,“忠孝节悌,礼仪廉耻”,恰和虞龙对话,包括后来烦了、兽医、阿译等等的证词之中所揭露的敛财贪婪、营私舞弊、醉生梦死、贪生怕死诸多不忠不孝、寡廉鲜耻构成极大的反差,这一刻的“法庭”,这一个“祠堂”是一个象征,俨然是畸形社会的缩影,而反讽和鞭笞的,是这个社会贴在门面上的“道貌岸然”,和之下的浊流汹涌、污秽龌龊。
而庭审的台词一样也是一绝。不仅仅是这些台词文字的本身,还有表现这些台词的方法,当段奕宏用类似于数来宝的方式,似可笑滑稽地一个个地名数过去、一道道地方特色菜肴数过去,伴随着炮灰们向往的眼光、甚至是克虏伯吞咽唾沫的动作,完完全全可以营造出喜剧效果,但于此同时,却又是一份刻骨的痛和如山般的沉重,故国飘零,山河沦丧,这些台词本身的沉重和流转在虞龙之间痛彻心肺的失落和亏欠的情绪,笼罩了所有人的心,剧里剧外的,包括编导、演员和观众。而黑色幽默的表现方式,再一次将笑中的泪、泪中的笑演绎至极致。
兰晓龙和康洪雷,有时我觉得他们很天真、很天真。这份天真使他们曾经为我们奉献了一个美丽如童话的现代传奇;这份天真使他们始终执着于对真善美义无反顾地追寻,并把这份美好纯然地展示在我们面前;这份天真使他们不放弃心中的理想和信念,一次次力求突破和超越,力求走出一条新路,哪怕相较于老路之上的鲜花烂漫,新路上却荆棘密布。但有时又觉得他们是深邃、多元和复杂的,在他们同样毫不掩饰地将这份现代人的纷繁复杂以及现代人眼里、心里现代社会的纷繁复杂,真实地揭示在我们的眼前时,真和善依然深沉地埋在他们心底,只是他们更趋于理智、实际和真实。因此,真、善、美之间的统一性再不是绝对的,边界也是模糊的,而运用多种表现手法,着重于再现他们视角里真实感受到的、由“真”和“善”而焕发出来的“美”,也许不是第一眼的美丽,也许乍看上去还很丑,但主创们没有粉饰、没有回避,他们运用他们所能主宰的各种手法和技巧,以他们的美学观、始终满腔热诚追寻和捕捉“真”和“善”的美学观,一路引领着我们,一层层地拨开光怪陆离的表象,直击内核的光华,那是“真”和“善”留给我们的美好体验,那也是人生路上的一种涤荡、砥砺和升华。
审美主题词:悖论
从来没有哪个人像兰晓龙这般“迷恋”悖论的,在通读完我所能搜到的兰妖的全部文字作品之后,我觉得自己常常情不自禁地陷入了一个个悖论的漩涡之中。而且隐含在故事和人物命运背后的悖论,却没有一丁半点刻意的痕迹,一切的突兀在回味过来时,又彷佛本来就该是这个样子,什么都是自然而然,宛若是鲜花就是要怒放,哪怕是在一个你全然意想不到的地方、一个出乎意料的季节、以一种你根本意识不到的方法,突然就晃到了你的眼前,但仔细想想,它的存在和烂漫原本就没有什么谬误,造成差异的也许只是你自以为是的判断。而这样的一种置之死地而后生的豁然开朗,这样一种超越传统思维定势的不羁和放浪,这样一种无所可为又无所不可为的睿智和洒脱,构成了一种奇异的、充满魅惑力的风格。
“悖论”原本是逻辑学上的概念,而所谓悖论就是以一个公认正确的命题为基础,但正确的逻辑推理之后,却得出一个完全走向相反的结论。而悖论的根本恰恰是宇宙之浩瀚无垠与人类认识和思维之局限之间的差异所造成的,大众公认正确的命题,本身就因为某种局限和束缚,在我们无法辨识和认知的过程中成了一个伪命题。
也许兰晓龙本人,也经历和遭遇了众多成长过程中的“悖论”,根据一些媒体公布的访谈资料看,少时的好勇斗狠、无心向学,到中戏的科班生;最向往自由、行为散漫的理想主义者,偏偏进入了军队,这个以铁的纪律和不折不扣的服从为准则的熔炉;而这一通“锤炼”的结果,似乎也没有练出一块预想中的“钢”,“我一般是一个违令不从的人,但打仗了我必定要去。”,在这样的自我表述里,兰晓龙本身的存在就是一个超出正常逻辑之外的产物。但是,他却存在,不但存在,还活得很滋润,而且非常得意于这样身跨“阴阳两界”的状态。
而其实这样的一种人生历练,这样一种悖论的存在,除了一种不拘一格的人生态度之外,其最大的意义在于带给当事人的思考,而兰晓龙的思考显然还不仅仅局限于一人一己,他的天地要宽广得多。
兰晓龙是悲观的。这种悲观源于他对人生种种不确定性和不可控性的深刻认知,也源于他对自然、对宇宙的尊崇。在兰晓龙的眼里,人生本身就是荒诞的,与自然科学相比,人生根本就没有逻辑可言,任何不可能都可以是可能的,而任何理所应当恰恰是最不应当的和最不会应当的。而人生荒诞之根源,在于宇宙和自然的浩瀚博大,在于人类在宇宙自然面前的渺小和脆弱。因此,在兰晓龙的笔下,一直就有这样一种审美的倾向,越是思想简单、单纯地跟着这个现实世界走的人,越是得到命运格外的眷顾和青睐,比如许三多,比如迷龙,而越是思想复杂,看透现实之荒诞,并企图改变的人,却越是命运多舛,或承受巨大的压力,如龙文章、虞啸卿、孟烦了、袁朗。而尊崇自然法则是兰晓龙另一个非常突出的审美倾向,通过龙妖孽的嘴,他喊出“让事情是本来该有的样子”,他甚至让凤凰涅槃般的卫道成为龙文章最终的解脱方式;而一样,在他另一部作品《零号特工》里,“少年中国没有学校,它的学校是山川和大地”,一唱三叠的沉郁之中,叠显的恰是他固有的人生观和世界观。
但兰晓龙又不是一个悲观主义者,他很乐观,有时甚至是天真,一种深刻的天真。兰晓龙的乐观也在于他对人生的态度,这种态度决定他在自己的人生历程上,始终能走出别人眼里的某种定论和宿命,始终会有令人惊喜和自豪的“悖论”诞生,而这种“悖论”又坚固了他的乐观和自信。既然早就看透了人生的荒诞,那么再出乎意料、再不堪、再糟糕,也都是可以接受、并应该去面对的。对荒诞有足够多的心理准备,荒诞就不是荒诞;生活本身就是困境,困境也就不再是困境;人生原就无常和脆弱,那无常和脆弱就不再是一种悲哀。用兰晓龙自己的话“自己想开了就是那么回事”,而这个“想开”却不是我们一般理解上的自我放逐和放弃,反而是一种睿智和通透。绝望的是渺小的人类原本无法掌控的东西,也正是这种“绝望”,所以没有了无妄和我执,当一切以一种“平常心”的眼光去看时,不仅仅是功名利益、还有艰难困厄,都不再是心智的束缚,反而生出了一种无畏的勇气和拼搏的力量,那又是一种希望,在绝望中的希望。这样一种辨证的思想和人生观,也左右着兰妖创作时的审美趋向。《团长》中的孟烦了就是这样一个典型。“你也是一个妖孽,一个怀疑的妖孽,一个希望的妖孽”,兰妖其实是通过龙文章的嘴,诠释了他自己创作孟烦了时的最基本思想脉络和美学观。用了将近4/5的篇幅,塑造一个对现实和人生绝望的人,他的愤怒、失落、自暴自弃和不信,包括在巨大生存压力之下异化的种种麻木和灵魂的失重,而在最后1/5的篇幅,由龙妖孽和那些死去的战友对他的救赎,使烦了终于跳出了被无妄所困的境界,在心灵真正自由的那刻,他终于可以直面自己的人生,直面这个世界,荒诞也罢,无常也罢、痛哭之后的烦了反而能笑了,一种平静而淡定的笑。这样的笑里,蕴涵的是一种始终都不会放弃的希望,因此,他可以穷其所能,来最终实现团长的期望,劝说曾经的袍泽们放下武器,让中国人不再在中国的土地上自相残杀;他可以在胜利的那一刻,平淡地将昔日的辉煌完整的赠送出去,毅然转身离去;他真的让那些离去的战友活在他的心里了,在他将六十年来历经的风雨和屈辱封闭在安详和平静的背后时,你始终都可以看到和感受到一种执着、坚韧的力量,那就是希望!
因此,兰晓龙悖论的根基,是在于他“信”,无论现实和社会、包括所遭遇的人和事,以怎样一种不合逻辑的荒诞在演绎,他信这个世界和这个宇宙有其自然的“道”存在;不管人生有多少艰难困苦,他信生存是必不可放弃的追求;即使现实中某种真实的麻木和冷漠让你觉得畸形和扭曲,他信人间终也有“真”和“善”闪发着人性的光辉和摄人心魄的美。因此这种源于通透人生观基础之上的悖论,这种从悲观图腾出来的乐观和希望,使兰晓龙式的悲剧成不了真正的悲剧。而生性中不拘一格的不羁,使他的创作彷佛就此张开了翅膀,天马行空、无迹可寻的奇思妙想和神来之笔层出不穷,于无声处响惊雷,是我经常性的感受和赞叹。而性格中的乐观、诙谐,甚至有几分顽皮,促使这个“顽童”,在这些充满希望的“悲剧”里,又誓将他的“娱乐精神”进行到底。“好玩”也许是兰妖对人生悖论另一种审美解读的结果,于是,一切的边界都可以模糊了,在人生正剧中的荒诞,绝望中满含的希望,几分调侃、几分诙谐、几分睿智、几分豁达。
而当兰晓龙遭遇了康洪雷,完全两种类型的人,一个像“破我执”之后的孟烦了,一个像永远不放弃希望的龙文章,个性上一个诙谐跳脱,一个庄严豪放,这样的碰撞,不仅是在“信”这个本质上的契合,还有某种互补所营造的吸引力,于是,绝境下放飞的希望在一种亦庄亦谐的氛围里、在内敛着的充盈彭湃的力量里,被积淀和晕染成天边最亮丽、璀璨的一道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