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戈:心的事情
(2023-05-16 10:09:04)| 分类: 读书、看剧 |
这几天在读黎戈《心的事情》。
虽然我看书很快,但这本书却舍不得按正常速度读。因为她的文字让我心静,让我不时地放下书想一想,想起一些好像被忘掉的小事;也会因她的文字,眼前浮现出一幅幅久远的画面。她写的东西,既小又重,既浅白真诚,又字字珠玑,太多让人心中一动的文字。
读这样的书,对眼睛对心都是一种享受。
她写自己做母亲。
母亲这个身份的工具性,就是它是另外一个人的成长平台。
原来,爱是一生成熟的果实。这是一个多途径的体验,肯定有一些人是在其他路径上获取了这个体验,但我是在做母亲这件事上才明白的:爱人是一件比爱己更幸福的事,而且无须回报。养儿无关防老(非交换)、不独占(非剥夺性),你对对方尽心付出,只是为了让她羽翼丰满,最后有能力离开自己,飞得越远越好(非储藏性)。
有了孩子,所有生命的负重都翻倍了,抱着的婴儿终归会长大走路,而心里的孩子是永远都放不下的。
她写学习。
学习最迷人的一点是什么?就是万宗同源。比如你手上的书和我看的,看似毫不相干,其实有隐秘的联系。
学校的学习,只是一个开始,学习是终身的事情,要去享受它。因为学习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只要你在学习,每天都在刷新自己和眼前的世界,未来会变得开阔可期。知识是平等的,没有谁站在高处。学历、名利、社会地位会给人虚荣心的满足,但不会给你内心的幸福感,只有真正自主性的学习才可以。
我不喜欢上学,不喜欢坐在教室里受教育,老师讲课我总是左耳进右耳出。我不能被动学习,我必须主动学习,为我自己学习,以自己的方式去学习想学的知识。我不是个好学生,但我是个好的学习者,在图书馆里,在书堆里漫游,自由选择想看的书,沿着那些让我着迷的小道,成为我自己。
她写读书。
阅读,不仅是收集写作资料,更是对生命的深耕和灵魂疆域的拓宽。你的生命经验往土里深一寸,文字就会饱满一圈;你的灵魂宽一海里,文字里就会多些远海的自由气息。
为什么要多读书呢?因为,阅读便是增加体验维度的一个路径--我说的不是快餐式新闻,而是书(包括电子形式的)。就是必须拉长快感反射弧,慢慢去体味和理解的精神载体。
多读书,就知道世界的多元和丰富,而其中又有微妙的牵系,就不会急于判断,而是津津有味地观察。在视野里,让一个个具体而不是概念化的“人”呈现,就没有那么浅薄狭艦、非黑即白的是非心和占领道德及智力制高点的急迫轻狂。多读书,就是为了活在一种开放式的学习状态中,不断打破自己的认知桎梏,这样,灵魂从视野狭小的底层爬到了高层,人就慢慢走向了开阔的高处。“小我”谦卑收敛,继而获取无我的力量感。
她谈写作。
眼,作者必须勤练眼力,观察生活,探究细节。 …… 手,大量的练笔,使抓词更加敏捷和准确,让每个灵感的拍翅,最终能栖居在尺寸契合的词语之窝巢。 脑,看哲学书,加强逻辑训练,练就遒劲的思考力,给文章一个坚实的哲理脚手架,让文章的承重力加大,负载更多的思考,更深刻。 也许,还有勇气…… 用词语凿开冰川绝壁,再向前一步,哪怕一步。 …… 但是,最最重要的,仍然是“心”。一篇文章是流于技术,还是富有灵魂感,也就是动人,就是看它有没有心。眼、手、脑都可以天天练习,但心,必须等待它无意地降临。好文章,是件无法期待的事情,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她写人与人的关系。
独处是对悲伤最深的慰藉。表达是一种自我救赎。
一个只能在关系中定位自己的人就会陷溺于失败感,因为她的成败是靠对方来判断的,接着陷入无聊的雌竟,耗费大量的时间和精力,浪费本该用在建造人生剪影的能力、能量和情绪资源。
有些喜欢比讨厌还可怕。有时,我们拼尽一生力气,散发出强健独立的气息,就是为了让某些人不敢靠近,就像每日强身健体,是为了让病毒不喜欢。
同样,因为自我的可贵,最好的爱就是懂得尊重对方完整的自我。
托尼·朱特:爱情是这样一种境况,它使被爱的人满足于独处。
一段关系中,没有一个手握答案的人,威权并重,去整改或驯服对方;或是溺爱有加,而是每个人都从内心深刻地理解:对方是个独立于自己的存在,他是为他的人生理想,而不是为我的期待值而活。“我对你很满意”“你让我很失望”这种上下级之间的对话,不应该发生在平行的自我之间。
她谈文学。
比如小说,它是最接近生活的文体,包括它呈现事情的流速、裹挟很多生活碎片的包容度、多人物切入的视角。最重要的是,它传达观点、知识的那种方式和生活教化人的方式一模一样。你想搞明白一些道理,看一本浓齁的格言语录集,远不如看小说的效果好,就是因为在小说里,你可以代入另外一个人,观望他的内心风景,走一遍他的心路,预演一次他的心理历程,这样,很多道理不言自明。也就是,体验是最好的学习和说服。
这就是文学的尊严。文学不是按需调整的产品制造商,也不是服务行业。它是一个人真实活过的欣喜若狂和痛彻心扉。
最好的文艺作品,都是“对”的;最难看的,都是“正确”的。那些“正确”,不是在真实的土壤中长出来的,而是在道德护持下由逻辑和思辨推出来的漂亮的思维体操,它们相当于真空条件下的实验室数据,在生活中根本没有实操性。在辩论中,“对”打不过“正确”,“正确”一脸凛然地站在道德高地,雄赳赳气昂昂地教训别人。“对”的声音很微弱,可周围的人越聚越多。
她写生活里的小细节、小趣味、花草树木。
春天,总是心急。来不及了,快点,快一点!我要去古林公园看牡丹,到午朝门或明孝陵看木绣球,去中山植物园走一趟樱花大道。我也惦记着扬州平山堂下那一坡的二月兰,西湖如烟的柳树,还得争取抽出几天去苏州,在老园子里的千年紫藤花下、白牡丹花丛边,歇歇脚,坐一会儿,那些花几乎有魅惑妖气,都能看呆掉。
找出一张纸来,把观花地点和花期依次排上,或者弄个观花表格。闲人如我,突然生出了职场精英人士的紧迫节奏感。原来,四季依序流转,比上班打卡还要不等人。
南京的公园,有一些是因为植物被我所爱,除了上文所提的,又比如栖霞的红枫、仙林湖公园的青柚树,还有青奥公园的那片乌桕树。到秋天时,可以站在跨江的南京眼桥上,平视树巅,红的、绿的、黄的,再加上已经剥落果壳的白果子,缤纷异呈,像握在秋天手中的一把宝石。
在漫长的夏热和骤来的寒冬之间,秋天一跃而过。
俨如城墙踢脚线的二月兰。
冬季浴日,初夏浴绿,是官能至为愉悦的享受。
诗意地理解生活,理解我们周围的一切,是我们从童年时代得到的最可贵的礼物。
她谈家庭。
家,不仅是具体的建筑构件,也是抽象的精神空间,它萦绕在每个成员身上,也连接着他们,供他们终身取暖。
而最终战胜了这些内心的寒气,让暖意重新燃起的,就是家。他们都爱家,爱小孩,努力经营家庭,以此作为内心的退守之地。这个家,不仅是物质形态上的家,更是精神的堡垒,它意味着扎实的劳作,与土地相守,家人环绕,灯火可亲。人与土地,人与人,互相滋养着。百年后的今日,现代文明并未带给所有人心灵的安栖,相反,人心日益浮躁,再看到这些结实贴地的生活,就有了归巢一样的卸甲和放松。
一个叫弗拉曼克的画家说:“在恶劣天气肆虐的时候,我在炉火前体会到的幸福是完全动物性的。洞里的老鼠、穴里的兔子、棚里的奶牛,都该像我一样幸福。”
她写独处,写感悟。
一个人的时候,才能听到玫瑰大笑着盛放。
生命中那些必须关门的时刻,让心静,也心安。
一个人,关起门来,心,常常就来敲门了——心,并非来自水平方向的远方,而是来自垂直方向的深处。
幸福是窗外的鸟,只存在于向往之中。
活着,仅仅是“给生命以时光”;生活,才是“给时光以生命”。
家务和读书,静心去做,就会渗出一种节奏,这节奏,定了一天的调子,让人安心快乐。琐细的生活杂项,它们叮叮咚咚、嘈嘈切切,合在一起,就是日子的旋律。
凡是越老越好看的人,都有这种开庭性的性格质素和永不衰竭的好奇心。
诗意地理解生活,理解我们周围的一切,是我们从童年时代得到的最可贵的礼物。
过去求新求异,以为新意在日常之外,后来慢慢体悟,所谓新是藏在日常之中的,不变中的变才是新新不已的所在。我记着平实的、有趣的和来神的日常,从中培养自己的眼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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