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篇

分类: 书香故人来 |
文|俞晓群
前不久我写短文《书业七家》,将韦力归于收藏家。韦先生在网上调侃:“看来晓群兄还不认为我是作家(流泪)”。
怎么会呢?两年来我写文章,提到最多、写到最多的名字,一定是韦先生。尤其是他的写作如喷涌之势,著作一本接着一本,并且都是新著,绝不炒冷饭,绝不搞拼盘。文字数量之大,内容之奇绝,不时让人惊叹。无论涉足哪个领域,他一方面充分发挥藏书家优势,研读典籍,入他人未见之境,览世间珍藏之书,一方面长期做实地考察,诸事不亲见亲历绝不落笔。多年来他独创一套研究方法,颇受学界赞誉。如此痴迷,如此认真,如此持续坚守,如此独辟蹊径,几乎可以贯通古今,直逼巅峰。
我从二〇一六年开始为韦先生出版几本著作,有《琼琚集》《硃痕探骊》《上书房行走》和《觅理记》,现在均已上市,多数申请加印。近日与韦先生接触,发现一个有趣的现象,那就是他的著作,往往不是孤立的论题,而是从一处入手,渐渐荡开一片天地,形成一个充满生命力的研究领域。他的许多论题是空前的,但后端却是开放的,路子越走越宽,课题越做越多,所以有“续篇”或系列著作纷至沓来,此乃韦先生研究战略的胜利。
最有名的研究是韦先生的 “觅”系列,从《觅宗记》《觅理记》《觅诗记》《觅曲记》一直写下去,其资料之丰厚,构想之新奇,完全出乎常情预料。视其研究方法,则以实地考察为主线,辅以典藏与典籍互动,试图打穿故有学科与专业壁垒,获得新见,让学术界大为震动。此事说起来只是一层窗户纸,做起来其中的智慧、学识和辛劳,都不同于寻常想象。
我接触,韦先生还有许多写作主题,会有续篇不断推出:
其一,印谱:中国人对印章都很熟悉,与象形文字结合,“印章文化”又有诸多独到之处。我对此略深了解,始于二〇一六年与韦先生接触。那时我希望出版他的著作,他向我们介绍自己的研究和写作情况,其中谈到在他的收藏序列中,“印谱”为重要一项,因此希望陆续出版几本相关著作。不久韦先生将清代汪启淑《飞鸿堂印谱》择出一百余方钤印,附上注说文字,说明印文出处与意义,构成《硃痕探骊》书稿。
在选择上,此册书偏重印文的选取,如韦先生在后记中所言:“以期通过这些所选引文,让读者能够认识一位有血有肉、有思想有爱好的真实的汪启淑。”诸如:岂有文章惊四海、性喜未见书、乐莫大于无忧、愿如此生涯老我。印谱选好之后,韦先生回头一看,不禁暗笑:“如是要借汪启淑之口,来浇我胸中块垒。”
《硃痕探骊》书成上市之初,我们预测如此娴雅之物,只会在小众同道中流传,不会有太好的销路。没想到半年即加印到一万册。 此后我曾随韦先生演讲、签售,听他回答读者问题,谈印谱的文化价值和商业价值:
问:“古代印谱为何很有收藏价值?”答:“印谱一直是古籍中的另类,是特殊群体,因为搞篆刻的一直是小众,但它涉及中国艺术史的一个重要分支。近些年,价值会越来越大。印谱就目前来看,市场的热点是流派印谱,以浙派、西泠派为最高号召,对这点我有保留意见。因为这毕竟是近百年的观念。从传统意义讲,乾隆时代印学就已经很发达了,而那个时代,西泠印社还没有呢。这就是我为什么关注汪启淑印谱的原因。汪启淑是中国制谱最多的人,在今天也是空前的。他的印谱,我们一半没见过,珍罕性很大。印谱的存世量比木刻版少很多。重要原因是当一个书勘刻出来后,书版可以印几百套,印谱则每一部都是一页一页制造出来的。正常情况下,根据文献,大多数印谱都是二十部,商业的不算,木刻版则是印谱的十几倍。所以印谱今天的价值很大,有它的道理所在。”
其二,书楼:从一九九七年开始,韦先生奔跑于各地,寻访藏书楼八十余座。二〇〇四年,韦先生以此为基础,出版《书楼寻踪》(河北教育)一书,二十几万字。此时那八十余座藏书楼中,已经有四座被拆毁。韦先生在“缘起”中写道:“国家各大图书馆所藏之善本,哪一部不是由藏书家精心保护而流传至今的?大家在赞叹国家图书馆藏之丰,而少有念及作为文化传薪者的历代藏书家。每念及此,胸中总涌起一种冲动,发此宏愿:遍访国内可找到的藏书楼,哪怕仅存遗址,也要目睹其况。”
此后十余年间,韦先生说未见其他人涉足此领域,只有他一人踽踽独步,行色匆匆。二〇一六年,他在《书楼寻踪》基础上,奉献新著《书楼觅踪》(中信)三大卷,一百二十万字,从体量到内容,较前者都有大幅提升。
《书楼觅踪》第一集上市之后,读者反响极好,但篇幅太大,每本太厚。有朋友调侃说,读韦先生的著作需要有腕力。几经思考,他决定改为每年完成一册即出版一册,因此有《书楼觅踪》第二集一册完稿,将在今年出版。他在序中写道:“我的改变就以本书为始。根据我的寻访节奏及写作计划,《书楼觅踪》二集原本也定为上中下三卷,交稿时间则是三年之后,然而实际操作是边寻访,边写作,到如今已然写出了几十篇,故我对写出的部分进行了一番排列组合,而后从地域着眼,选出了这些篇幅,组成该书的第二集。本集所选的私家藏书楼均处在如今的江苏、浙江两省。江浙地区乃是近几百年来中国的人文渊薮之地,故其藏书楼的遗存数量也最多,因此在这一地区的寻访,多年过去,仍然会有新的发现。以我的估计,再过几年,我的私家书楼寻访之旅仍然会将这两个地区一并结集。”
其三,书友:韦先生交友广泛,网上有公号“芷兰斋”,每天都发文章,其中最受欢迎的文章是“师友赠书录”,即在每月末,他都要回顾书友交往,以书为媒、展示书影、点评书与人,推荐阅读。韦先生说,我这样写,原来是为了答谢书友,没想到每期都有数千读者点赞,寻踪觅书。二〇一六年我们以此为基础,出版《琼琚集》,书题语出《诗经·卫风》中《木瓜》:“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琼琚集》上市后反响极好,韦先生又将推出续篇《琼瑶集》,他在序言中写道:“本书为‘师友赠书录’的第二次结集,其内容时段为二〇一六年九月底到二〇一七年八月底,这个时段恰与第一次结集首尾相接,就内容而言,亦为初次结集的延续。初集既然名为《琼琚集》,按照《诗经·卫风》中的叙述顺序,本集当仁不让的取名为《琼瑶集》。虽然如此,但在给该书起名时,我多少有些犹豫,这当然是因为琼瑶姐姐的名气太响,而我给自己的小书起同样的名字,颇有贴牌蹭热之嫌。然好在《诗经》中几千年前就有此词,说不定琼瑶姐姐之名也谐音于此,假如真是这样,我以‘琼瑶’为书名,不过是与其同源,当然也就没有侵权之事。想到这一层,我也就把心放回原来的位置,大胆使用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