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签:
杂谈 |
分类: 六十杂忆 |
”我在《书柜》一文中谈到,早年我们家被下放到乡下时,母亲请村里的木匠为父亲做几个书柜,当时父亲感动得不得了,这几个书柜也陪伴他后半生四十余年,直到终老。
如今父母都已经离开这个世界,我见到这几个书柜时,常常会感慨多多。种种思念之情不用说,另有一件事情让我一直难以忘怀,那就是做好书柜之前,父亲的书堆放在那里,我可以偷偷猎取阅读;有了书柜,书一上架,父亲专门去买几把小锁头,柜门一关,我偷书的技能就没了用武之地。
没有办法,我只好向父亲借书看。大多数的书,父亲勉强肯拿出来,只有《红楼梦》《西厢记》等言情的书,他绝不许我们阅读。说实话,我小时对《西厢记》没多大兴趣,咿咿呀呀,读不出什么情趣。开篇那首《混江龙》唱道:
“向诗书经传,蠹鱼似不出费钻研。将棘围守暖,把铁砚磨穿。投至得云路鹏程九万里,先受了雪窗萤火二十年。才高难入俗人机,时乖不遂男儿愿。空雕虫篆刻,缀断简残编。”
也是读《红楼梦》见到两段谈《西厢记》故事,才勾起我一点兴趣。
其一是第二十四回,宝玉与黛玉偷读《会真记》。
其二是第二十六回,黛玉春梦中细声长长一叹,还吟出那一句“每日家情思睡昏昏”。宝玉在窗外听见,弄得心神荡漾,不觉对紫鹃说出那句混话:“若共你多情小姐同鸳帐,怎舍得叠被铺床?”惹得黛玉故作娇嗔,又骂那“混账书”一回,又垂泪一回。
父亲的《红楼梦》有几个版本,我最喜欢那一套线装版《石头记》,它们分两函套装,每函八本,其中插图尤其可爱,是我偷读的主要对象。
最初这套《石头记》放在箱子里,我一本本抽出来阅读。后来父亲有了书柜,我再想偷读就很困难。即使后来父亲不锁柜子,我从书函中抽出一本,函套会变形,父亲一眼便能发现,立即让我交出书来。
后来我想出一个办法,找到一片跟一册书厚度差不多的海绵,它已经老化泛黄,跟旧书的颜色十分接近。我抽出一册书,将有弹性的海绵放入其中,书函便不再变形。
结果很长一段时间,父亲都没发现我的小伎俩。有一天他突然把我叫到书柜前,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指着《石头记》函套中的海绵说:“这是你干的?”
其实禁读《红楼梦》《西厢记》等书也是一种传统。前些年我重印《二十四孝暨女子二十四孝图传汇编》,在“女子二十四孝”部分,最后一孝“直言谏父”即写道:女子兰贞,看到父亲所批《西厢记》《红楼梦》,就烧掉了。
父亲问女儿为什么?女儿说:“你愿意让我做崔莺莺、林黛玉吗?”
弄得父亲满面羞愧。
近读清代陈其元《庸闲斋笔记》,他谈到《红楼梦》为淫书之首,可以移人性情,最受文人喜爱,因此屡禁不止。但其风情描述,害人害己,遗祸无穷。先说害人,陈其元写道:“余弱冠时,读书杭州,闻有某贾人女明艳,工诗,以酷嗜《红楼梦》致成瘵疾。当锦缀时,父母以是书贻害,取投之火,女在床乃大哭曰:‘奈何烧杀我宝玉!’遂死。”
再说害己,陈其元说,作者曹雪芹在康熙年间撰著《红楼梦》。雪芹是江宁织造曹楝亭之子,楝亭为官有贤名。但到嘉庆年间,其曾孙曹勋以贫故入林清天理教,“林为逆,勋被诛,覆其宗。”陈其元说,世人认为,此为曹雪芹撰写《红楼梦》的报应啊!
呵呵,哪有这样的道理。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