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今年八月十四日晚上七时许,扬之水发来短信:“知道了吧,老杨过世了,他夫人刚打来电话,委托我代她向你和忠孝表示感谢,出版老杨的著作。……好人那。他生平最看重的著述,是你在辽教时为他出版的那本语言学的书,如果海豚能把这本书重出一回就好了,也算是对他的纪念吧。”
是的,就在几个小时之前,我也从网上知道了这个消息。但是知道杨成凯先生生病,却已经是很长时间的事情了。大约在两年前,李忠孝通过扬之水,拿来杨成凯先生书稿《〈人间词话〉门外谈》。后来我知道杨先生身患重病,身心状态非常不好,因此希望他的著作能够早日出版。二〇一四年八月十七日,扬之水发来短信说:“杨成凯那本关于《人间词话》的书究竟怎么啦,问了忠孝几次,他都说在编排中,老杨都快急死了,他说他一直生活在癌症的阴影中,希望能活着看到,听着好不惨然。”为此我也很急,催促编辑尽快把杨先生的著作往前排,直到翌年三月印出布面精装著作,但毛边书还要晚些时候才能装订出来。此间中华书局顾青先生还打来电话,告诉我杨先生病情恶化,希望早日见到样书。后来毛边本到货了,杨先生已经没有力气亲笔签字,只好将他的印章交给我们,让我们代为钤印,答谢读者。直到他去世时,那方印章还在出版社存放着。
上面的故事,只是我最近两年与杨成凯的交往。其实我与杨先生相识,可以追溯到一九九五年,那时我在辽宁教育出版社工作,由于受到王云五“万有文库”影响,希望能够编一套“新世纪万有文库”。为此我向扬之水请教,她当即向我推荐杨成凯,称赞他选书的水平极高。此后几番接触,果然如扬之水所言,“新世纪万有文库”最初的框架,都是杨先生提出的建议。后来因为工作量太大,才有沈昌文、陆灏加入进来,分三个书系:杨成凯负责古代文化,沈昌文负责外国文化,陆灏负责近世文化。回想起来,那时我们与杨先生交往极其密切,不用说见面、信件,他还曾经亲自带着辽教社编辑王之江去南方访书,多次给我们讲解版本知识和选书的标准,还帮助我们请来一大批点校者,如傅璇琮、袁行霈和王学泰等。
除了策划“新世纪万有文库”,杨先生还是语言学专家,他是吕叔湘先生的研究生,在中国社科院语言所工作。我在一九九七年为他出版专著《现代汉语语法理论研究》,他也由此为学术界所了解和看重。我们知道,语言所与商务印书馆合作,编写的《现代汉语词典》非常有名,当时杨先生身处其中,对于词典编纂有许多卓越的想法,因此他经常给我写信或见面讨论,后来我离开出版一线,我们的思考与合作才没能继续下去,此事在我心中留下久久的遗憾。
二〇〇五年,“新世纪万有文库”出版十年之际,《新京报》用五个版的篇幅采访相关人员。在对杨成凯先生采访时,记者曹雪萍写道:“众所周知,文库的传统部分令杨成凯等专家引为骄傲的,是版本的珍贵,包含一些人间孤本,有些本子更是湮没多年无人知晓的秘本。这种情况在集部和子部最多,用珍善本校勘,这是传统部分最突出的特点,如《天机馀锦》使用的是台北藏明抄孤本。《花间集》以海源阁藏宋本校过,发现四印斋所谓影宋刻本并非实录,特别是宋本首尾缺页,抄补页似出自明刻朱墨本,这才知道李一氓整理本所倚重的所谓宋本,其实上了四印斋本的当。杨成凯说起版本流传旧事,娓娓道来,像讲一段传奇。”每当我想起这段故事时,杨先生那张憨厚的笑脸,又会在我的眼前浮现出来:纯朴、智慧、单纯、热情、充实……时至今日,这一切都不会再有了。(深圳商报2015年11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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