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图书开本很多,却不是随意而为,它往往包含着丰富的文化意义。美国人谢尔在《启蒙与出版》一书中即写道:十八世纪的欧洲,学术著作初版时,一般要用对开本或四开本出版,否则作者会感到受到侮辱。再版时,才会改用小一些的八开本。还有,历史学、政治经济学和诗歌(尤其是史诗),一般也要选用四开本。比如,一位勋爵的妻子赞叹:“无法想象八开本的书,可以匹配历史学的尊贵。”小说通常是以便宜的袖珍本形式出版,学生的教科书是选用十二开本出版,散文、戏剧、政治学和宗教方面的书,通常是以八开或十二开本出版,很少见到更大的开本。
谢尔还写道,大卫·休谟出版他的《随笔和论文集》时,就“非常渴望”以四开本出版,因为“它不仅赋予作者与众不同的形象,而且能够凸显该书有争议的思想。”后来有学者在图书馆中见到这部四开本的书,封面还用摩洛哥羊皮装帧,那位学者在日记中写道,休谟作为“异教徒”作家,不应该享有这种“教养与尊敬”的待遇。显然,如果休谟的著作用十二开本印制,他就不会有此感慨了。
我国近百年出版,引入西方现代出版观念,但对于图书的开本,似乎没有那么复杂的理解。以我为例,上世纪八十年代投身于出版教材教辅,通常的书,只有小三十二开或小长三十二开本;大学教科书或学术著作,则以大三十二开或十六开本居多,没有太多的讲究。世纪之交,我国经济增长,书业繁荣,各种开本纷纷出现,但依然没有定式。反之随着极端商业化的兴起,使出版人对于书籍开本选定,多以成本与利益为重。比如许多年中,一种“小全开”风靡一时,许多业外人士喜欢这种开本,以为版本大,有气派,其实背后也是在为成本考虑,因为这种开本最省纸省工,故而业内有人称“小全开”为“书商开本”,或者讽刺为“最俗气的开本”。
近些年我对西方书装感兴趣,试图做一些书,再现与开本相关的一些文化传承。比如《莎士比亚全集》,十六世纪曾有对开本面世,前不久还有人在法国发现此版本,已经破旧不堪。我现在组织出版许渊冲译《莎士比亚悲剧集》,为此在伦敦买了一套十六世纪对开本的影印本。原想按照这个版本制作,后来杨小洲发现一套一百年前法国人出版的莎翁著作,十六开本,印装精美,只做了二十本。我们当即决定按照这个版本做许渊冲的译本,订制真皮、仿皮,共计五百本,书脊要竹节装,已经在研制之中了。另外此书还将制作大众版,大三十二开本,上下卷两册,可以做数千套。
再有,泰坦尼克号沉没时,曾有一册《鲁拜集》沉入海底,被称为“世界上最豪华的书”。那本书就是对开本,它的“书芯”是一八八四年美国人制作的,只印了一百本。现在我们计划再现这个版本,也已经找到沉船中那本书的设计方案,但工艺太复杂,难以下手,制作与否,还在犹豫之中。而美国人一八八四年的版本,我们却在英国伦敦找到了,现正在操作,将这本对开本《鲁拜集》复制出来,配上中文翻译,近期出版。说点题外话,此事传出后,在用谁的译文上发生争论,我们原来想用郭沫若的翻译,不同意见很多。江晓原先生就发来短信,认为用郭译不如用黄克孙的翻译。江兄还推荐我读一读他从前写过的一篇文章《卿为阿侬歌瀚海,茫茫瀚海即天堂——从黄克孙译鲁拜集谈起》,写得真好,实在是一位大才子。(深圳商报2015年1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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