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爱的文化人——缘起(《深圳商报》专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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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圳商报2012年3月23日)大约在十年前,我写过一篇文章,名曰《丑陋的文化人》。立此题目,意在模仿柏杨先生《丑陋的中国人》,张扬一点批评精神。文章写好后,计划在我当时的一个报纸专栏“人书情未了”中发表。但版面编辑看完书稿后说,此文风格有些挖苦、尖刻,与您一贯的文风不同,还是不发表为好。那么,我的文章中写了什么呢?
其一,“霸气”。源于我读到Z先生文章《动笔前想想,如何?》看到Z先生批评今天的青年编辑,胆子大,乱改书稿,让他非常气愤。他提出:“我的稿子只许退,不许改。”我非常喜欢Z先生的文章,心目中想象的他,就像金庸先生笔下的“老叫花子”一样,尤其关爱年轻人。可是读过此文之后,我的眼前却浮现出“西毒”的形象,难道Z先生这些年名声大噪,滋生了霸气?
其二,“位子”。一次在上海组稿,与一些文化名人聚会,一位大人物W先生迟到。我想把主位留给他,在场的唐振常先生说,不必,此君最爱迟到,随便给他留个位子就可以。过一会,W先生来了,恰好坐在上菜的地方(俗称“菜道”)。服务员上菜时,不小心将菜汤淋下来,他抱怨说:“怎么总在这里上菜呢?”
其三,“还是位子”。我参加一次学术会议,主席台上就座的都是大学者与领导。有一位教育部的领导H先生,被安排在边座上,他的脸色就不太好。主持人介绍嘉宾时,又说不清楚此君的情况。H先生忽地站起来,大声说,我是某某部门调研员,享受正局级待遇。然后甩手就走了。
其四,“自嘲”。在北京,与一位大作家兼大领导W先生吃饭。饭店老板听说W先生光临,就请他题字。W先生题词曰:“绕梁三日”。大家围观时纷纷称赞,但W先生自觉自己的字写得不太好,就自嘲道,字不好,小时候爹妈没管教好。
诸位看官,我这样写有问题么?可能我写的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里面隐含着一点讽刺的意味。在一个缺乏批评精神的时代里,它们是否显得与主流的叙事风格不相匹配呢?
我不甘心,又把此文转给沈昌文先生看。沈先生回复说,文中的内容很有趣。我们每天与文化人打交道,经常会遇到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把它们记录下来,是一件有意义的事情。接着,沈先生提出一点建议,最好将文章的题目改为《可爱的文化人》。因为这样做,可以使我们的写作更自由,更有蕴意,更符合“曲笔之道”。其实,即使是一些文化人的糗事、丑事、尴尬事,缺点、弱点、敏感点……都是他们人生的一部分,不可回避,不可分割;换一个角度看,它们也是很可爱、很有趣的。况且许多“负面的东西”,可能并非真是负面,而是我们一时的认识误差而已。
听沈先生的话,我检讨自己,发现第一段的认识就失之偏颇。文中的“Z先生”是张中行先生,他批评编辑不可乱改稿子是对的;他同时也鼓励作者,要对自己的稿子有“只许退,不许改”的责任与自信。当年叶圣陶先生担任人民教育出版社社长时说,只有张中行先生的稿子,可以不看就签发。张中行先生在人民教育出版社当编辑时说,只有吕叔湘先生的稿子,可以不看就签发。此时,我自然地感叹:“可爱的文化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