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徐徐,暮霭淡淡,正是一天中最清朗的时分。
王城南侧高屋建瓴的大宅邸群正当中那条三车并行的大道上热力十足,一个清风高挑,大腹微凸的红袍壮汉屹立当街。崭新的赤色衫布飘展着劲健,那人却是满面祥和,眉眼间舒展着微微笑意…
平日,此‘高档’府区少见的国人,畏畏缩缩拖成一条绵长的队伍簇拥着热闹。
萧瑟声起,管弦齐鸣,凡是能搬得动的乐器都有人操持着在那人身后围成了一个厚厚的大半弧,乐师们各个尽心尽力,满脸都是专注的神色和点点微醺的细汗。更有八名同是红莹莹的布衣的小生,四人抬着赤木黄锁两方大箱,两人倒挑着一头嘶号肥硕的白瓤生猪,肩上的红漆木杆压出了柔和的弯曲,可却没有人显得吃力;另有两人肃立壮汉左右,手中拖着让人指指点点的罕见吴纱锦帛……
如此阵势,王族公子、官人大户,看着消遣;可在国人眼里却是绝无仅有,何况那‘女子’的宅院不是别处,正是赫赫有名的战国四公子之一平原君赵胜的家!
这就奇了!这大费周章的红袍客,显见的是铁了心要聘亲,可平原君尚是独苗青年,上无姊妹,下无儿女。倒底要聘得何人?!
从赵市就跟来的闲散国人,和就此声势融入队伍的商旅看客,不下千人,堪堪把平原君府围了个水泄不通。偶有官马轺车经过,也都是隔着数百步观望片刻,便掉头而去了。说到底,谁敢在这个门前造次?!
管家禀报已有数刻,两道铜铆镶嵌的大红门还是紧紧闭着,无声无息的,好像里面忽然间人声绝迹了。
红日无力,仓促升天。人们指指点点,微词颇多,可却依然是越聚越密,谁也不愿就此离去。
唉!那不是赵市的屠夫朱亥么?!
是啊!此人平日就行止异常,一日只售一斤猪肉,却是邦国大小变数尽皆在中~
是也!是也!又有几人是真去他那肉铺买肉的?!一斤肉要四五个老赵钱,谁人受的起了?!
嘿嘿!此人无常,近日总说‘邯郸将生变故’,再问因由他却不说。当真怪人也!
如此异士,难不成也堕入了俗世,想在这平原君府‘白吃白喝’,当个公子门客?!
我看未必!
咦?!你?!齐国商人?也来凑我赵国的热闹!~
嘿!老哥哥此言差矣,如此高义之士,何止限于一赵?!想我齐国孟尝君府网罗天下义士,我马欢幸见今日情形怎能视若不见?!
先生大是也!孟尝天下豪士,我赵国平原公子也绝非无眼,等看此举如何收拾便是!~
哈哈哈哈!马某拭目以待也!~
诶!快看,有人出府!
只听‘吱呀’一声,铜铆折满清淡日光,那瞬间的金黄闪烁足以震慑大争之世心思晃荡的平民国人!骤然间,看客们好像惊弓之鸟齐齐后撤着步子,红衫壮汉一应人等就像隔绝在人海之中艳丽而孤寂的小岛!
一阵唏嘘惶恐过后,人们心境随着视线所及的一缕蔚蓝色渐渐平静了下来。只看着那一点‘火红’骤然启动,跟门庭下的一抹亮色越靠越近,但终归还是停在了石梯下,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
赵市朱亥,见过平原夫人!
咦?!公子你知我是何人?!
原本不知,今日便知了!
哦?!先生快语,我也将就直白了!敢问先生因何而来!?
此言一出,街中嘻哈笑意萌动而起,此起彼伏飘将过来~
朱亥也只稍稍侧身,佯做慌乱道,
小人原为请婚而来!
哦?!敢问先生所请何人?!
朱亥意在平原君府厨下一官奴也!
官奴!嘿嘿!这朱亥果然痴癫,为一官奴何须动此干戈?!走走走!无甚可看也!
凑前的国人哄然笑起,咋着舌头,顿时一片失望溢于言表。人群如潮水般活动了,
走也!走也!纵是无此重礼,平原君难不成会不舍一官奴?!朱亥哗众取宠也!只当贺喜,又何须再消磨光景……
霎时间,人群熙攘散去,只一紫衫清瘦的齐国商人依然背墙而立,捋着胡须似在出神……
平儿初是一惊,少顷转作了温和笑意,
公子晨幕即来,耽搁许久,还望见谅。只因夫君已上了早朝,敢情公子进府稍待,可好?!
如此,叨扰夫人清静了!
哪里话来!公子请!
寥寥数言,朱亥却是心中大为震惊,想不到平原君平生艳事不断,却偏偏娶到一位如此大气持重的明睿妻子。有姊如此,想那魏国信陵君自是所传不差!……
却说战国之世,凡出官入仕者,无不是‘狡兔三窟’、一府多门,除去如此正门和娃娃时常出入的偏门,平原君的壮阔宅邸还有两道侧门和一个后门。
此时,平原君早已出得后门,只在长街路口远忘一眼人群,便兀自朝王城去了。赵人彪悍尚武,与如此‘刁民’纠缠,说不定还会生出‘恶斗’,不如让夫人掌控大局,毕竟朝中还有紧急国事要办!……
安顿了朱亥,平儿便从书房旁的待客厅室退了出来。
夫人!此人该当如何处置,若是公子回府了,必又是一通脾气!
唉!老管家暂不必忧心,只管上茶便了~
夫人!老朽之意,不如把厨下的官奴都叫来,让那朱亥‘捡’了人自去便是!
呵呵!你可知他所要何人?!
难道夫人知晓?!
平儿只是微微一笑,并不欲答言,不想老管家却是忧心赵胜脾性,打定了主意一问到底,追上两步,闪身拦在跟前,一拱手道,
敢请夫人明示!
罢了罢了!老管家忠心体君,我也不卖关子;朱亥想娶的人是魏娃!
啊?!魏娃!这……这……老朽多嘴,但凭夫人处置当下!
管家暴突的双眼足以表明,在平原君府中,魏娃和赵胜之间的那诸多微妙,早是人尽皆知了!他再也无言,只佝偻着腰背默默退而去,堪堪转出视线,魏平儿一脸左右局势的沉静就被打破了,心中难抑一股悸动不知是喜是悲。遇到此等怪事,何人又真能成竹在胸呢?!
兰儿,你在这儿守着,万不可教美姬和门客们叨扰朱公子!我去去就回~
是!夫人!
……
加载中,请稍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