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王被刺后,如姬有孕的消息翻起了比刺客更大的波澜,几乎淹没了朝野。
除了信陵君魏无忌几日来未有上朝,还有个人连每年初雪时分的大朝会都耽搁了……
王城正北一座大雪掩映、灰白混沌,又透射着暖柔火光的小宫殿里,穿梭不断的侍者脸上飘飞着积冷难掩的喜气昂扬,常常加了炭火出来努努嘴、眨巴着眼睛,似是在说,
喏~大王还在榻上煨着呢,可是舍不得走嘞!~
柔粉色轻纱帐下,如月只穿着贴身的细纱衣,身上一床干暖的鸭绒被把小脸熏的红噗噗的,
自从有了‘身子’,她就没出过寝宫,整日安胎,却甩不开怀里一个大粘糕似的‘小夫君’,
我王整日粘在这榻上,真当是个烦人精~
如月卵白柔滑的指肚在魏王额头上一戳,一张布满黑粗胡须几天未有刮整的大脸翻出了黏腻的笑意,
爱姬为我生儿育女,岂有不陪之理?!我啊,早知不做这个魏王,不如让给无忌来做,省下这些被刺客惦念的烦恼,一直陪着爱姬,岂不人生大快?!
我王此话当真?!真是个软骨头,没出息!
如何不当真了?!有了乖乖爱姬,要我拿王位来换,我都愿意!
说着说着,那张划肤割肉的大手便又溜到如月绵软的胸脯上‘扫荡’起来,不知为何,自从‘刺客’事件之后,魏王感到如月更加贴心了更加柔和可人了,对他即倍加呵护又容忍爱恋,一股男人的自信和豪迈油然而生,真当人生得意,就在此时!
只可惜…嘿嘿…这些日子苦了爱姬,也苦了本王,如此天造玉体竟只能赏玩了~哎!
呵呵!我王傻矣!后宫三妻十二妾,那个不比我如月可人,我王自去便是,做何顾自难受的紧?
胡…胡说!谁…谁难受了,能安枕在乖乖如姬身侧才是本王之福,说何妻啊妾啊,明日我就把她们都休了送给王弟们赏玩,岂不最好?~爱姬,万万不可动酸气,伤了身子和肚子里的乖儿儿啊~
哼!只怕我王哄如月无知,等王儿出世了,就再不理故人了。那时我如月还不知让多少人欺负,说…说不定还让我王送了人,呜呜……
女人没事找事的功夫让如月练得炉火纯青,这一通引君入瓮可说是再自然不过了,说着说着又想起了父仇无法得报,果然就把自己哄魏王上钩的情境当真了,竟自顾自的抽噎了起来,泪水稀稀疏疏流到了魏王还未痊愈的额头伤口上~
哎~爱姬~爱姬~莫哭!爱姬~这…我魏嗣对天盟誓,若对如月负心,让冬雷轰顶,春水没额,永世不得……
好了~夫君~不许这么咒自己!如月不让你死,如月后半辈子就只有你了……
‘夫君’这两个字的魔力可想而知,加之她半裸的肩背泛着微微抽泣软绵绵的陷在了魏王如棉絮般松软的肥肚之上,几缕热泪随之倾泻而出,烫的男人一个哆嗦。魏王展开大臂,做足了要护花惜花一生一世的柔情蜜意,双唇在如姬额头上磨蹭,大手护着女人裸露的后背,生怕她受了一点点风寒,
爱姬~莫哭~其实有件事,我本不欲先告诉你,怕你忧心,
是何事?
我即刻就封你为国后如何?!
呵呵,国后有何好?别的姐姐不听我的,徒增烦恼。我才不做呢~
唉!如姬呆儿,你不知多少人想做国后么?
你……刚说了把她们都送人,这就不作数了么?!
如姬,乖乖,你听我说…,我是早跟信陵君说过此事,但丞相是昨日才从齐国回来,本想一切安置妥当了再告诉爱妃,谁知今日我嘴笨就没收拾的住,爱妃就看在我陪你这几日的份儿上,做了国后,可好?!
呵呵!算你有心喽,但愿儿子生出来跟你一样威猛可人,做个好国君……
爱姬!‘威猛可人’,嘿嘿,只有爱姬最解我魏嗣的心,你不做国后,我这个王也宁愿不当了~
翻身纠缠,摩挲亲昵,说不出的爱不释手,世上竟真有这么个女人让我魏嗣如此神魂颠倒?!爽哉,此生夫复何求哉,哇哈哈哈哈
……
这么着,又缠绵半日,然而终究是不能尽鱼水之欢,难免心底不踏实,睡也睡不着,
我王可是还有心事?
该是有事,可我这脑壳总是昏顿顿的没法记起来……
呵呵,我王别是脑壳上的伤还没好,把国事都忘干净了吧?!
唉!~有乖乖如月在,就算都忘了又如何,只记得你和我们的王儿就足够了~哈哈哈哈
我王不怕,臣妾还怕落得个蛊惑君王的罪名呢。你忘了?大公主的婚事!冬日已至,大公主魏平儿和赵国平原君的婚事不可再拖了!
哎呀!幸得爱姬提醒,那赵国迎亲特使都到了半月余了,我怎么就忘了?!
魏王猛拍一下肥肚子,从如月柔暖又稍有臃肿的胸怀里忽然立了起来,听如姬娇滴滴说得很是委屈,
大公主是信陵君的亲姐姐,以二十六岁之身远嫁他国,本就该厚待,我王若疏忽了,臣妾也是做女人的,第一个不从呢!
哦?!好好好!爱姬说甚就是甚!明日,偏殿摆家宴,叫王兄妹们都为大妹子送行,正好丞相刚刚回来,叫他来配信陵君喝酒,可好?!
哼!好个甚?!如此大宴,我这身子又出不得场面……
嘿嘿嘿嘿!爱姬只当好生修养便是,本王大不了自斟自饮,岂不一样逍遥!反正丞相也是个孤家寡人,信陵君这些许时日也不知怎了,听说把那可人的小战姬关了禁闭,吵嘴了不是……
呸!亏你还是一国之君,传些妇道口舌,也不怕人笑话。乖了!自去理事,我肚子里那个要睡会儿了,你晚间再来……
遵命!乖爱姬!来亲一个……么啊!我去啦……
次日,王族家宴,四十多个锦衣华服的贵公子簇拥着十几名扭扭捏捏风情万种的‘小公主’到了王城偏厅。听是给大公主饯行,各个穿的戴的都极尽荣华富贵,谁也不想在如此炫富的场面败下阵来。想那大公主魏平儿虽然姿色出众又是大姐,可毕竟徐娘半老了,就算得了丞相孟尝君送得‘东海明珠’,难不成还‘飞仙’了不成?!
念及此处,莺莺燕燕,闺中思春,各式各样的搔首弄姿朝向孟尝君而来,谁又不想跟这位豪侠大富多相攀连,就算以身相许,还怕落于人后呢~
呵呵,丞相大人,今日我来为你侍酒,可好!?
啊?!田文粗鄙怎敢劳九公主大驾,我随性已久又牛饮成性,怕是弄污了公主衣衫,徒增尴尬,哈哈哈,看信陵君和大公主到了……
依然是平日的白衣蓝纱,而魏平儿脸上却蒙着一层让孟尝君看一眼就能察觉异样的忧愁情绪。
怎么?!娃娃果真出事了?!
无忌也消瘦了许多,就算舍不得姐姐远走,也不至如此神色空虚……
今日朝中传闻的信陵君‘家事’,他本不愿神探,可一旦涉及娃娃,心里都忍不住悬浮着,总觉得不踏实。
正思忖见,只与无忌行一简单拱手礼,就听司礼大臣一声长呼~
魏王到!……
免得一番繁文缛节,魏嗣还挂着为身上如月的体香痴痴陶醉的一脸迷离笑意,
王妹大义!此次和亲赵国是为我大魏国计着想。怪本王粗疏了,今日才为王妹饯行,信陵君也不要挂怀了~
王兄所言岂非太过客套,为我大魏解忧原是我魏氏王族所共图之孝道、王道,有何大义可言。平儿此去最是放不下王兄,请王兄爱惜身子,勤励国事才更好!
哦~王妹无需多心,今日正想趁此饯行家宴,宣另一桩好事。嘿嘿
魏王嘴角一瞥,想着如月点他额头叫他‘呆儿’时,那股娇艳欲滴,放出了嘿嘿一笑,
丞相你替本王说了。
却看孟尝君起身拱手一躬到底,诸位公子、公主,我王之意,欲封如姬娘娘为国后,统摄后宫,即日便行宣书,今日先做告解。
一时间,随着孟尝君巍峨挺立的紫色大袍,偏厅沉寂了。国后事大,权贵,哪朝哪代不是满朝商议决定,怎片这个王兄就要一意以定之?!
然而,最错愕的当数今日的主角——大公主魏平儿。
怎么?如姬!果真…她做了国后!~这…这么说来,娃娃说的没错,她才是又能力保护无忌的人…。娃娃,你是如何知晓?!难道说……
战国大争之世,向来有能者居大位。不若之后的唐宋元明清,有着严密的政权体制。战国的国后若得贤明得法,辅佐国君,甚至可以承担柱国之任,前有燕国国后赢平,后有秦国国后熊氏,都是职掌国政超过十年的实际掌权者!
魏嗣此人虽为长兄,但为人倔逆,不善纳言,如姬进宫之前生性急躁武断,却偏偏在如月来了之后,只听她的柔言蜜语,理治国事也比之前勤勉了,还时不时显露求贤若渴之忧国深思。这一切,能不说是如姬这个女人的授意和影响么?要不是如姬一力建言,孟尝君如此的贤能治国之士恐也无法在魏国谋得丞相大任。如此说来,这个女人并不简单,然而其心倒底是何方向,魏平儿却不甚明白。
怎么?!众兄,若有不同可当堂提出,免得日后多生龌龊!
魏王见众皆无言,脸色一下子黯淡下来,在他看来如月的事就是自己的事,不认同如月做国后,就如同质疑自己做国君的能力一般!手指不觉间已压在了身配之王剑的剑格上,怒火骤然升级,淹没了如姬的柔香,本性之急躁独断就要冲破了爱姬给她制定的忍耐‘限制’了……
爱姬曾说,我王性躁,难平众口,勿得凡事动怒,需以至透之理化之,以王道之义震之,方得长立人上!
而如今如姬不在,这一袭话仿佛都被眼下的窘境掩盖了,听不到了……
正当此迫在眉睫之时,只看十公子魏迎,慨然起身拱手长笑到,
王兄啊王兄,此事,今日你不说,我等众兄也是要联名请旨的。想如姬王嫂,温柔贤敛,自入宫之日起,昼夜相伴,为我王排忧解难,催我王勤政理事。自我王继承大统之后,魏国蒸蒸日上,可说也有王嫂一力之功……
十王兄此言大是!王妹正要说,想前几日我王遇刺之时,不也是如姬王嫂不离不弃,为护我王安危,还以千金之体挡金戈匕首,以有孕之身救我大魏于危难。此等大义之女子,唯国后之命不可正其名。我王此决议真明举也!
这是六公主在说话。自从拒绝了老魏王把她嫁给平原君的和亲之意之后,其母老国后狐姬,便将其嫁给了上大夫的儿子。因此,对朝局的变化,对魏王的心事揣摩便更加细致深入。依王兄的执着,如姬必能荣登国后大位,既然如此,不如早做拥戴,日后也做为夫君的加官进爵一大利市。
此言一出,四十多公子,十几个公主,一齐称是,拱手相礼,各个惊如顽石的面庞绽放成了朵朵春花,
我王明鉴!如姬娘娘该当国后!
好!哈哈哈哈……
魏王立时转怒为狂放长笑,众兄妹果是同根同气,既然如此,两喜合一,每人各赐黄金百溢。来!众兄妹,一齐敬大妹子一爵,以求魏赵之间长平久安!
谢我王!我王贤明!
……
惟其如此,却有个人,刀眉削脸,本是俊朗威武却变得惨白失神,三分愧疚、三分愁苦还有几分想不透摸不着的思念,手里捧着一空酒爵,双目木讷地凝视着地面,
娃娃你若刺杀魏王,为何将如姬也一并刺伤,你可是口口声声叫她‘如月姐姐’的,
娃娃~你的心有多深?!
那张明媚笑脸仿佛浮动在这一派奢靡的酒气之上,想着想着,眼角流出了两行热泪~
无忌,莫得出神!明日姐姐我就上路了,姐姐这半生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娃娃的事,你也不必太过忧心,凡事必有其应有之出路,今日众兄妹在此,莫得让王兄疑心!
姐姐,我…
无忌,此事姐姐并不想多言,然你为人太正,而娃娃也并非性恶之人。姐姐只盼此事过后,你在魏国应全心辅佐王兄,成就大业,儿女私情,过的数年,自会有一个清理明断!来,你我姐弟干一杯!
平儿语中分明另有深意,怎奈无忌言思混沌,却是全然无觉……
姐姐……此事可是如何过得去,谁能告诉无忌该当如何是好?!
唉!信陵君、大公主,如何忘了我这个‘外人’?!田文不才,来搅你二人雅兴!
呵呵!丞相哪里话来!我收了那两份贵重大礼,还没来得及谢过丞相。是平儿失礼了。来,丞相我们连干三爵!
好!公主豪爽不输男儿,田文领教了!哈哈哈哈
两人一说便撇开了无忌,仰头举爵,酒汁汩汩流入口中,香气四溢,仍旧只弥漫在无忌鼻息之外~
信陵君今日仿佛心事深重,来!~我陪你痛饮!
原是,孟尝君从家宴开始就把无忌的诸多失神看在眼里,料想该是娃娃出了事,心下焦烤难耐,担心娃娃,可又毕竟涉及别人家事,又不好问,只得一爵一爵灌自己。直到无忌姐弟私下叙话之时才得插言,见无忌依旧沉默,只得陪他借酒浇愁了……
也好,有丞相当今酒圣陪着我家小弟,我这个老姐姐也就放心了。
哦?!~公主不怕我这花柳之徒把信陵君带坏了才好。哈哈哈哈哈
孟尝君细长剑目当中顿时青光闪动,他怎会不知魏平儿之意,是让他这个丞相在朝堂上为信陵君保驾护航。为何?为何一时间这姐弟俩的行止如此有异,本是‘信陵君’高爵,何须他人照拂?!出事了,定是出了何事?娃娃~是你傻丫头又闯祸了么?还是谁人让你受了委屈?!以如今之情势,若信陵君缄口,我也无以救你,娃娃~
长笑之下,又是一整坛赵酒下肚,辣的孟尝君满脸通红,激奋的泪水混杂着酒水泼洒在胸襟,
来!信陵君,该你来整,上酒!
好!今日我与丞相不醉无归!~
不醉无归……!!偏厅中混混沌沌的酒嗝声此起彼伏,因宣了立后大计而过度兴奋的魏王也晃悠着,敲打着肥软的大肚,钻进了纸碎金迷男女赤膊混杂的一派糜烂乱局。
刚迈下台阶,却看侧旁的一片蓝白云雾清爽地飘了过来,
哦~大妹,明日本王自去送你,若…若是那平原君赵胜小子欺侮于你,本王第一个不饶!
呵呵!王兄言过了,若平儿侍候不好夫君,还有和颜面求助于娘家~
哎!~大妹,附耳过来,我跟你说~
魏王酒器腥臊一扑而来,笼罩住了平儿肩身,他一手遮着口鼻突兀兀凑在大妹妹耳旁,以为说的是闺话蜜语,实则那话让所有将醉未醉的人听了,都把一腔热血红到了耳根:
平儿,侍候夫君此事,你当…当向新国后好生讨教,女…女人的身子当真天赐神物,柔腻滑美,让人欲罢不能,欲仙欲死……嘿嘿,若得此要领,还怕平原君冷落于你?!哈哈哈哈
魏王正以为此语得当的紧,今日真是个舒心畅言的大好日子。
忽然,哐当,一声,信陵君踉跄着,涨红了一张俊脸把手中一个堪堪饮尽了最后一滴的空酒坛摔了个粉碎,
王兄此言大妙!哈哈哈哈,女人乃天赐神物!~妙哉!妙哉!
娃娃…娃娃…你是我的女人还是东周的女刺客,我该拿你如何是好?!
那日跟娃娃的诸多亲昵还历历在目,那想起来就让人悸动万分的冲动,如何能让人释怀……
无忌,莫得酒后失言!
唉!大公主明日出嫁,信陵君这亲弟弟心里憋闷,就让他喝个够!来本王亲自给无忌小弟满上一爵……
没想几月之前还在庙堂之上称‘不喜女人’的信陵君魏无忌,竟公然如此‘豪言’,倒让诸位兄弟大感出奇,也是大感快慰,不觉间,人人飘飘欲仙,梦想着女人们玉脂般滑腻的肌肤,囫囵着吞咽着酒肉,宴席已过三更,却全无散去之意。
王兄,平儿明日远走,今日带了些安胎补品,我这就去看望王嫂可好?!
嘿嘿!平妹妹要去找国后讨教‘侍夫之道’了?!好好!去也!去也!我自去与‘酒圣’丞相对饮,一醉方休,唉!孟尝君冲冲离席,意欲何为啊?!又想去何方偷香盗玉,何不带上本王一路?!哈哈哈哈
啊!我王多心了,茅厕、茅厕……
哦~既然如此,本王同去便是!哇哈哈哈哈,丞相,听说你府中侍妾多有海滨美女,滋味可是鲜美?!
哈哈哈哈!鲜美……鲜美,改日我王到府,定让我王好生品鉴……
话虽这么说,孟尝君嘴角却挂着鄙夷的无奈,
娃娃~今夜,文阿哥还是不能去寻你,无论如何你要好好的,等我,再等我一日!
命运之舟,就这么倾斜了……一日半休说长不长,可却改变了很多,变了,就再也回不来了。若是孟尝君逃席未被酒醉的魏王追到,娃娃的此生就绝然不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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