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怜儿死了?
信陵君知道她?
魏毅本是来告青衣刺客之死,因怕无忌多问才把府中侍女的死一并报了,没想无忌却对这个‘无足轻重’名字几多惊讶!
她…我记得昨晚侍奉战儿的就是她!糟了!战儿何在?!无忌眼中顿时布满了惊悸。
公子!我在这儿呢!方才我来时,你还没起来?!
娃娃从一个高大的黄影子下面,利索地钻了出来,插在无忌和魏毅中间。
要凭空说她就是大名鼎鼎的信陵君的小夫人,还真难让魏毅和满府衙役相信。这小娃子昨日和今日都穿着灰色的长棉袍,头上一定无玉皮冠,皮肤倒是白亮,可身子骨正在发育期,细长的跟个‘瘦猴子’似的,可能由于穿着男装缠了胸的缘故,实在看不出她是个女孩儿。除了一双眼睛,几乎是没有哪里值得注意。
然而,昨日信陵君遇刺的时候,她却紧紧依在他身边,也足见了此女与信陵君还是有那么几分情意。
魏毅,见过小夫人。
战儿,见过魏大人。娃娃依然拱手让礼,跟她身份不太相辅,但很配她目下的造型。
这只一进的小院儿,早已挤进大小衙役干员,百名带剑卫士,再也没有地方站人了。无忌,顾不得忒多,没让魏毅进屋,也没有看他,只朝娃娃满眼焦切,
小战,你没事?
没事啊?我有何事?
娃娃有那么点儿心虚,对无忌说谎,心里总在敲小鼓,何况身后还有这许多人看着,又不是在信陵君府,却是在千里之外的信陵封地。一旦事情败露了,无忌会把我仍在这里不要了么?
是有这么一点害怕,不过大体如何应对,在昨晚‘下手’之前都想好了,只要照说就好。
我问你,那个怜儿,你可认识她?
认识!昨天她给我换的衣服。
哦?!她几时离开?!可跟你说过何事?
无忌显然是在寻找怜儿和刺客之间的瓜葛,跟娃娃设想的一模一样。
忽然间,娃娃觉得自己这么做,很对不住无忌,他是那么贤德宽容,而自己却利用了他。跟他说谎,实在很难演眼去!咬了咬牙,娃娃隐藏了内心的真实,
她……她说,族老让她去‘陪’公子你,可…可是她怕我不愿意,就没去……
越说越小声,说到最后,连娃娃自己都不知道是真的不敢说还是装得太像了。
无忌脸上微微一红,没有答言。
魏毅却勃然大怒朝身后道,
岂有此理!谁知怜儿此女,是哪族族人,把族老给我带来问罪!
启禀郡守大人,怜儿是城西白氏一族收养的养女,昨日傍晚臣曾见她与族老在府衙偏门见面。
人影攒动中,这句话的出处已经不重要了!但,怜儿纵然死了,从此往后,她的名誉也是再没法洗清的了。
娃娃,不知此时心里是个啥滋味儿,好像根本没什么滋味儿,没什么感觉。
魏大人且慢!此事,无忌不想再追究;那刺客本是为变法而来,无忌我早欲将毕生献给变法大计,又何苦非得查出个究竟呢。却是我等昨日商议的田土重新分配法案,一旦我王降旨变法,还望府衙内大小干员栋梁,鼎立相助才是!无忌,先行谢过各位!
说着两手相合,两只大袍袖合闭成一个宽大的半圆扇面,垂头拱手,足足拜到了膝盖。
无…忌…
杀了那个人,娃娃不后悔,也一点儿没感到难过。反而是无忌这一拜,倒让她觉得自己何其渺小,看着‘自己的男人’形容如此伟岸,为了变法竟能舍尊!‘心疼他’是现下唯一强烈的感受。
最没想到的是,杀人,一旦连接上了‘变法’这种溶解一切的大火球,竟变得那么简便而简易,不需要付出任何代价,也不需要任何人为此负责!
纵是刺客为变法而死,怜儿却因为无意窥见了娃娃的‘秘密’而为变法陪葬了。悲哉?喜哉?快哉?哀哉?
嘿嘿!无论如何,有惊无险中,娃娃掌握杀人第一原则,假私于公。
她一个上午没有再说话,默默跟在无忌左右,看他打点完了封地事物和信陵郡的一些遗留案件,静静的捧来一盏清茶。
公子,歇一歇了。
这里不比大梁的信陵君府,来来往往的衙役众多,张子和黄盾也匆忙往返为他传送书简指令,若是太过亲近了,反而会让无忌难堪。娃娃艰难的徘徊在这个尺度左右,觉得别人都在忙碌,自己却像个‘废物’一样立着,根本帮不上无忌的忙。
战儿,我在想那个怜儿当真怪异,昨晚她一直跟你在房里,没想她与那刺客竟有瓜葛。今日她忽然死了,你不觉得后怕么?
我……其实跟她也没呆多久,她就走了。阿娘说生生死死,生死轮回,没准她现在投生了一只快乐的小羊羊呢~
是么?第一次听战儿提起阿娘,想不想家?!
恩,恩,恩。想!
等变法上了正途,我陪你回家,找阿娘,让阿娘也给我讲《商君书》可好?!
啊!公子,你真要跟我回山里找娘?!只怕变法一起,公子就更加忙了呢!
娃娃有点儿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和此时此刻周身包裹的幸福感。她感到了一种力量,仿佛这就是‘爱’,仿佛这就是一辈子。
战儿忘了?一年前我在大山旁边的鹅卵石滩上,跟那只‘野猴子’说的话么?
没忘!你说一定还会来找我!
跟所有女子一样,一遇到‘爱’,娃娃智商迅速瓦解为一片空白,傻傻的回想起了那天夜里比星星还漂亮的那双眼睛,如今却距离如此至今。。
无忌终于一笑,笑得轻松了、释然了:战儿就是娃娃,娃娃就是战儿,这就是天意!
嘿嘿!阿娘还说,天意弄人!
‘阿娘’果真渊博,不见‘阿娘’,无忌怎能心安?!
娃娃轻轻擦去了无忌额头的汗水,身子一软,两人笑做了一团……
他们怎知,再入大山之时,山还是山,水还是水,林子还是林子,野兽却是没有了猎人,无忌身边也没有了那个嬉笑着擦汗的人……
因赶着回大梁,娃娃第一次跟无忌对案而食,午饭吃的特多。昨晚那一切,娃娃觉得可以忘记了,拌着撕碎的炖羊后腿把杀人的许多恍惚嚼碎了吞下了肚皮。
怜儿~但愿你能投生到阿娘的羊群,等着我和无忌回去看你,不要再哭了……
公子,让我骑下大马,再坐马车,好么?吃撑了。
因为,来路上的良好表现,无忌宽容地给了娃娃一个脱离束缚的应允。
战儿会骑马么?
眼里充满了戏谑,他知道山里长大的娃娃是没有机会像平原一样纵马驰骋的。
不会!
来,坐我前面,我教你!
不行!公子的马太小,我要跟黄公子同骑,行么?
哈哈哈哈!黄某不甚荣幸!只要信陵君答应,一路带着小夫人都行!
公子?!你说话哇~
哦!那就劳烦黄公子了。走!
无忌在想,娃娃是真想骑马还是知道要赶紧回大梁,故意不坐马车,让驭手将马车赶得跟单骑一样快。这个鬼娃娃,名堂就是多。
然而,王书上说,变法大计有变!却让无忌很是忐忑。
确实,战儿跟黄盾同乘一骑,没有马车的拖累,无忌带着张子、黄盾和娃娃的马,越跑越快,渐渐脱开了大队的侍卫行伍,三马如同一枚尖刀,在魏国平缓的大地上自东向西疾驰而去,身后拖来了雁型的大片滚尘。
大梁城东面的绵绵丘陵地带,是都城选址时,被当时的魏惠王看中的。这里能阻挠军队行进速度,战事一起,这里的丘陵就是掩护王族远遁的最佳地形。
行至此片山地,三马便渐渐慢了下来,虽然无忌的阴山胡马和黄盾张子的西戎战马,都是一等一的好马,但连续驰骋三四个时辰总是要歇的。
牵马步行,四人来到穿过这片丘陵的必经之路——丰水河谷。
河谷岸边被多年从东部进出大梁的商旅踏出了一条宽可两车同驾的卵石小路。
小路旁边是娃娃为之砰然心动一片密林,虽然秋走冬至,树子只剩光秃秃的枯黄,但林密树近,倒是个极佳的隐蔽场所。
娃娃说要去小解,其实是趁机爬上了高高一棵大树,越过一个毛柔柔的大鸟窝,能偷看张子和黄盾在河边饮马,无忌背着手来回踱步。
娃娃一边把鸟蛋拾在怀里,一边思忖着一路上竟没有机会跟黄公子独处而询问阿娘的事~
等十几个鸟蛋都乖乖的躺在灰袍子里,娃娃想起了第一次给无忌偷鸟蛋时的辛酸,那时,他还在举头望着‘明月’,思念那个‘挂在远天’的女人,而自己,也为此难过了好一会儿。
想着想着,娃娃笑了。她得意的笑自己那时是多么的‘幼稚’,不能释怀的嫉妒,怎么能破坏一份坚定的‘爱’呢?!呵呵,幸好我现在懂了。不管无忌爱不爱如月,我都会一直爱他。
无忌~我来啦!有鸟蛋吃喽~
娃娃两腿盘着树干,从空中垂落下来,及至距地面一尺来的,忽然双腿收紧,一个人就像粘在了树桩上,稳稳的定住了。
咦?!小夫人,爬树功夫果然了得!
黄盾眼见一个灰黑的影子从头顶掉了下来,惊得一个趔趄,等看清了那影子是谁,使劲揉了揉双眼,简直不敢相信!
黄公子!来得正巧啊,小战正要找你。嘿嘿
娃娃坐在落叶上笨拙地开始穿靴子。别说!不用白布条包着小脚,穿上她还真难!汗腻腻的,硬是提不上靴筒!
呵呵,黄公子莫怪,战儿毛病多,正想请先生解我疑惑呢!
哦?!小夫人说的可是那‘胡人’只是!?
对!娃娃从腰间抽出那张画着阿娘画像的羊皮纸,在眼前抻的很长,
黄大哥,你去过秦国,见过画中女子么?
她脑袋从偏侧伸出来,五官跟画中人真是一模一样。
这……秦国人口最少时也有百万,黄某怎能把所有女子都见过来?!
不啊!张子大哥说你认识胡人啊,这…这是我堂姐,她头发有点儿卷,眼睛是黄色的,喏,你看比我的这种还浅!
哦?!哈哈哈哈,黄某今日方知,那日在府中小夫人朝着张子扣眼皮,原来就是为此事?!
对,这事对我很重要!
是么?我倒真是在秦国见过一个胡女,不过还是十几年前~
真的?我阿娘…,不,那个我堂姐,今年该三十一岁了,你想想是不是这个年纪?
是倒是,但肯定不是我说的那个胡女。
黄盾骤然间蹙紧了双眉,坚定的摇了摇大脑袋。
为何?为何不是?你没见过我…堂姐,怎么就说不是呢?娃娃急得要哭了,好容易有点儿进展,怎么这人就这么硬说不是呢?!可恨!可恨!
因为,那个胡女身份特殊,而且是当时的戎狄部族与胡人交换战马时,偶然间发现的美丽女子。绝不可能是夫人的堂姐。
那……那后来呢?!后来她怎么样了?
娃娃不信,她就是有种预感,阿娘就不是一个平凡的女子,阿娘就是一个身份特殊的女子,阿娘就是黄盾说的那个女子。她突然间觉得自己好像是走在暗暗的黑夜里,遇到了忽明忽暗的一点亮光。
黄大哥,你倒是说啊!
后来,变法开始……恩?谁?!
黄盾悠然讲述轻松,忽然化作警觉,横眉立目,朝着林子深处大吼起来,把娃娃生硬地拨到了身后,
有埋伏!
黄大哥?!
再看,林中黑风萧瑟,箭簇如雨,黄盾轮着大剑左劈右砍,呼哧不断的大箭带着冷风划过了娃娃脸颊和手臂,大腿上一箭擦破了皮肉,不疼,但是黏黏的很难受。
娃娃接住一箭,闻闻看看,比那日无忌狩猎时射穿了‘鹿奶娘’的箭杆还长还要锋利,但造型非常相似。
小夫人!快走!让公子速速回城!
黄盾稍一走神,就有一箭穿过了肩膀。
黄大哥~你呢?
快走!我只能挡得一阵,万勿让信陵君受伤。
嗖嗖呼啸之声,让黄盾的声音听起来很是颤抖,不若前日对付‘小毛贼’那般犀利。
娃娃两手本来攀在黄盾坚实的后腰两侧,可抽回来时,手心里早已黏腻的全是鲜血,黄盾身后的阴影开始摇晃,但还是朝着冲来的一队红衣‘面具人’迎了上去。
说时迟,那时快,娃娃做出了决定,她不能走。黄盾已经让箭伤了胸口……
少顷间,已无空隙可逃,围在娃娃和黄盾身旁带着金色面具的红衣人已经骤然增加到三十几人,人围树,树包人。
黄盾伤重在胸,此外手、腿、肋间,都露着幽光灿灿的半只断剑,此人已不足为惧,红衣人僵持愣怔间,头顶忽现一灰影在大树冠上盘绕穿梭。她口衔一道亮光,速度极快、手脚并用,前忽后闪,又忽然间攻下来,冷不丁两个红衣人让她刺穿了后心和颈窝,死了。
小夫人~小心!黄盾诧异间,已觉得呼吸透风,胸口附着火辣的巨痛,口里的鲜血泼洒到了突起的肥肚皮上。
黄大哥!~
娃娃从一个红衣人肩上落地时,已有十几剑追来,虽然晃荡着躲开了,可始终不能近黄盾之身。急得她咬牙切齿,啊!!!!一顿乱劈,只听几声惨叫……
由于娃娃个小,又蹲地行走,早知文阿哥给她的匕首锋利无比,生生斩断了几只黑靴大脚。
几个没有脚的和两个被娃娃从树上刺死的,加上黄盾大剑斩伤的人,地上十几条红葱葱的影子,跟扭曲的大猴子一样,发出了凄厉的惨号!
依然阻在娃娃和黄盾之间的还有二十几人,见那‘灰影子’不过还是个为长成的‘小大人’,虽然眼睛里的凶光如同熊熊火焰,手中匕首也是杀人而不沾血的神器,可是依然能看出来她是个女子,一个白皙瘦弱的小女子,一个躁动不安却插翅也难飞了的小女孩儿。
红衣人没有丝毫放松,为首之人一个眼神,整整二十人齐唰唰转身奔向了无忌和张子所在的河滩。
留在自己面前的只有五六个人。
无忌…………快走!有埋伏!恩……
落在地上,娃娃就是高壮男人的手中玩物,一个人捂住了娃娃的嘴,两个人扳着娃娃的双手,也不知从哪变出条粗麻绳,一人拦腰把娃娃举了起来就想困娃娃双脚。
毕竟才十三岁的小孩子,娃娃的体重在五六个即使是被黄盾砍伤了刺客手中,依然是轻松的紧。
小夫人~快走!
黄盾倒在地上保持着歪歪扭扭的视野,起初见‘小夫人’身手竟然如此轻捷狠快,心里倒送了口气,横看竖看,眼睛虽然越来越模糊,可她那脸上的轮廓和羊皮纸上的女子真的太像太像了。
胡女…胡女……,
娃娃被举起的瞬间,羊皮纸随着几片枯叶飘落,画中人的双眼和眉毛混杂着娃娃活生生的灵动,好像在黄盾眼前闪现而立体了起来~
啊!?是她……就是她!生命之火渐渐熄灭的瞬间,意识之光却逐渐明亮起来,照在黄盾记忆深处,他清清楚楚的想起来那是十四年前的事,在秦都咸阳城,那个‘特殊’的胡女……
她……怎么可能是小夫人堂姐?!她……14年了……
娃娃少女的身影被托在空中,黄盾的心在颤抖,她……还活着么?天意啊!天意如此!……
身上已经全麻了,他默默聚集着全身各处的力量汇集到膝盖上,颤颤巍巍喊着‘小夫人’,砸向了那几个纠缠娃娃的红衣人。
小夫人…噗!
又是一口鲜血。黄盾宽展的双臂和厚实的胸膛拦住了四个人,最后回头撇向娃娃的一眼中,带着奇异的光彩,
小夫人,那个胡女是你的娘?!
生死一线,怎由谎言!
是!是我阿娘!娃娃眼窝里翻腾着幽暗的波澜,黑中带黄,
黄大哥……黄大哥……
噗噗
噗,三柄长剑穿透了黄盾,就像穿透了一面真正保护娃娃的盾牌。
黄盾笑了,血从七窍流了出来,
小…夫人,去…秦国,找他……
黄大哥!!!!!!!!!!!!!!!
啊!!!!!!!!!!!!!!!!!
娃娃觉得世界好像黑了,暗了,暗黑中的魔鬼杀死了黄大哥,掐灭了她眼前唯一一点烛火。
我要杀了你们!杀了你们!
她如同被激怒了的豺狼,转着圈猛烈的一通劈刺,匕首执着地寻找着一切能够挡住它的阻力。
死!去死吧!
娃娃……
谁?无…忌…,是你么?
无忌!娃娃一个激灵,分辨不出那个声音是来自脑海还是现实。猛然她静了下来,周遭恢复了明亮,青天白日之下,她就是个血人,低头看去,之有手心里紧紧攥着的匕首闪着明晃晃的日光。
而面前早没了活人,黄大哥生生压死了四个人,另外两个浑身都是横贯的刀痕,喉咙里汩汩冒着带热气的红血,娃娃附下身子用手指点着,尝了一口。
坏人的味道,杀了黄大哥的坏人!是谁?是谁派你们来的?!是谁?
他们用的是清一色长剑和弓矢,面具下面一个一个依旧鲜活的面孔都是男人!不是韩姬!
娃娃清晰的感觉到,这次的行刺,跟前日不同,是有组织的、有预谋的,准备充分的!……
无忌~……,无忌~……你在哪?她下意识朝河滩冲去,才跑两步又停了下来,好像错过了什么特别之处。
是什么?娃娃,好好想想!你发现了什么?!
望着安静的河滩,娃娃忍住了冲动,转回了跟黄盾一起鏖战的战场,在一队红色死尸之间跳跃蹿腾着。
浓腥血色染红了大地,染红了天空,引来了成群食腐飞鸟。而它们却只能留着兴奋的口水,徘徊在那个灰红色的血影子身后,而不敢靠近。
娃娃一遍一遍巡回着,最后毫无表情地砍下了三只左手,倒空了一只箭囊,将残手装在口袋里,斜跨在肩膀上,才仰着头长舒了口气。
黄大哥……等我找到了无忌,就回来安葬你,黄大哥……
从开始到现在,娃娃没有松开过那柄匕首,就好像刀柄已经跟右手连成了一体。
黄大哥!~
娃娃的泪随着初冬的寒风飘悠凝结在黄盾依然闪着神奇微笑的眼角,
我记住了,去秦国找他。找谁?黄大哥没有说完就为救我而死了。
但是现在,我要找出是谁想害死无忌,还杀死了黄大哥。
娃娃一路像河滩狂奔,不过百步的距离,却感觉是那么遥远。
无忌~……!
怎…怎么?我死了么?这…这是怎么回事?
光秃秃的初冬,一牌墨绿色挡在面前。娃娃跑的太快,刚刚反应过来,就冲进了墨绿的‘树丛’。
抓住他!
慢着!
一个手提弯刀的青色大影拨开‘墨绿色’防卫,缓缓走了出来。
绿影子一晃动,娃娃看见他们身后十几个红色死尸整整齐齐排列在河岸,无忌和张子还有他们的三匹马,就像从来没有出现过。
你是谁?你们杀了他们么?
娃娃的原本深褐色的眼睛,在一脸血污之下,显得惨白骇人,与手里的金属光芒完美的呼应着。
那个大青影一见她手里的匕首,快步迎了过来。
娃娃轻盈地向后一纵,攀住了一棵大树干!
你要干嘛?无忌在哪?!
小夫人莫怕,我已派人送走了信陵君,正要去找你!
小夫人?你找我?你认识无忌?!
不!是孟尝君派我来的。
文阿哥!?他在哪?!我有急事要告诉他!
主公,他已经回了齐国!
啊?!他走了?!他~怎么能这时候走了!
娃娃忽然觉得从头顶延伸下来的那根支柱断了,这世上她不知道还能相信谁,还能依靠谁。
小夫人!
别过来!你别想骗我!是你们抓走了无忌,是不是!
匕首光芒直指那人心间,与其受骗,不如拼死杀了他们!
心虽这么想,娃娃却是一直向树上退着身子,‘野猴子’的灵性,在提示着‘自不量力’。
焦灼对峙间,
青衣人的手划到了腰间。
他要拔剑么?!
小夫人!你该信我,孟尝君让我带着个给你。
是什么?
主公说只有小夫人自己能看。
放在地上,你走!
不可!信陵君方才肩臂、双腿都受了重伤,本想在此等你,却失血晕了过去。张政大哥让我务必找到你和黄盾公子,带回信陵君府。
呵呵!你当我傻瓜么?你怎么知道我就是‘小夫人’。
实不相瞒,在下并未见过小夫人。只是……
什么?
只是,你手中的这把匕首,是孟尝君祖上传下来的莫邪短剑,浸血而不染,全天下只这一把!主公说,可以凭此剑认出小夫人。
哦?!是么?
呵呵,孟尝君所言果然不差,小夫人敏感多疑,非常人所能接近。
那……他们是谁?娃娃扫了一眼‘绿松林’。
青衣人爽朗一笑,我等都是孟尝君门客,在下冯欢,是奉孟尝君之命在这里营救信陵君的。
文阿哥他知道这里有埋伏?
恩!我等也是昨天夜间才听魏国斥候密探来报,知信陵君有此劫难,连夜赶来,没想还是让他们抢了先。
娃娃这才松了松肩膀,咣当一下从树上溜了下来,忽然觉得胸怀中奇热黏腻,
怎么?我…我也被大箭射中了?
她小手伸进胸口,捞出了一团白白黄黄的粘液和如碎屑般的白色蛋壳。
哦哇!鸟蛋救了我的命么?
往后不吃你们了,吃鹅蛋、鸭蛋、雀雀蛋,就是不吃鸟蛋了!
傻笑间,娃娃发现了自己的疲惫,她想捡起了那个文阿哥让冯欢带给她的小皮囊,却怎么也控制不了颤抖的膝盖,身子一晃软在地上,动弹不得了。
小夫人若是信得过冯欢,请随我等一起入得大梁,免得信陵君担心。
冯大哥!我信你,只是,这些红衣刺客,好生奇怪。你可知他们是何来路,是谁人所使?
冯欢微微一怔,没有说话,只是紧紧盯着她的表情变幻。
冯大哥!你看!
娃娃从肩头取下箭囊,在孟尝君的众门客之前倒出了三只血乎乎的断手。
他们都是孟尝君门下,一等一的武士高手,虽不同宗,却都通晓各家武艺。低头一看,手腕切口齐唰唰的透着一层惨白的断面……
想象中信陵君‘小夫人’的样子跟眼前这个刀技了得,下手残忍的血人,真的很难合璧一体。
小夫人……你这是…为何?
冯大哥,你看,这些人的左手拇指和食指之间,都有一层厚厚的茧子,看……
她把一只只断手举在冯欢面前掰着大拇指摆弄起来,表情严肃的像是举着竹简揣摩学问。
冯欢没有多看那手,只是满脸惊悸,
想不到小夫人,真当女中豪杰,连魏王的箭技禁卫军都能有所察觉。
你说啥?魏王!阿文哥,他早知道了,是魏王要杀无忌?!
小夫人,只管尽快回府,其余的无需多问!
不!我不回去,我要去杀了魏王那个老淫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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