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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影凝眸』言岩：幸福末班车°

❤ 文。言岩。

我弄丢了属于我的张家白，他再也不会回来。

我此生再也遇不到第二个张家白，再也不会有为某人生儿育女的念头。

——言岩。

1.

我承认我是故意的。我眼睁睁看着432路公交车呼啸着驶进站台，继而又呼啸着奔驰而去。忽然扬起的灰尘扑面而来，我手忙脚乱地掩住口鼻，却还是忍不住咳嗽起来，直咳得鼻涕眼泪一把抓，432公车便也在我朦胧的视线里逐渐变小、接着消失不见。同时消失的，还有洛白那张焦虑失望的脸。

2012年8月9日，早晨五点四十一分。我蹲在家附近的公车站台上，凝望着远去的432路公交车，哭得稀里哗啦。

路边的蔷薇花开得正艳。晨风吹过，花影婆娑、花枝乱颤，这别样的风情此刻在我眼底却也有了嘲讽的味道。我是幼稚而怯懦的，我没有勇气像往常一样坦然自若地刷卡上车，我无法面对洛白充满怜惜和质问的目光。一年零七个月，我和洛白在这路432公交车上曾有过162次不期而遇，每周四的早班和末班车，极其规律，也从不曾间断过。然，第163次，却被我刻意回避了。

三天前，洛白发来短信：言丫，给我一次机会、让我做你的幸福末班车，好不好？

收到信息的那个瞬间，我是感动的，四年来从未有过的温暖和感动。我甚至有想过，倘若我答应了洛白，我接下来的生活是不是要快乐许多？只是，我生命里关于幸福的最后那一丝曙光，会是洛白吗？除了这幅憔悴难掩的容颜和体弱多病的躯体，我有什么值得他爱？我拿什么来回报他这份真诚纯粹的爱？

2.

我和洛白的相识，缘于雪小禅的《爱似故人来》。素来欣赏雪小禅“用文字腌制时间，煮字疗饥，过鲜衣怒马生活，享受银碗里盛雪的闲情，在三生韶光贱的光阴里，指尖上捻花，孜孜以求，散发微芒”的人生理念，因此对雪小禅的文字一直颇为喜爱。初识洛白的那天早晨，432路公车上我抠着手机第一次翻阅《爱似故人来》，读到深处忍不住泪流满面——我见不得男人哭，一点点地吻干他的泪说：张家白，我不去法国了，我要嫁给你，给你生两个孩子，一个男孩儿一个女孩子，男孩儿像你，女孩像我，我要和你慢慢变老。

如此简单平淡的对白，却狠狠蹂躏着我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自从四年前被确诊为慢性肾病、我最爱的他也毅然决绝地弃我而去，我便知我此生或许再也没有为人妻、为人母的机会。宿命难为，我弄丢了属于我的张家白，他再也不会回来，我此生再也遇不到第二个张家白，再也不会有为某人生儿育女的念头。这样想的时候，我心如刀绞如鞭笞般疼痛，抬起头，蓦然对上一双清亮的眼睛。那双眼睛清澈有神，带着淡淡的好奇和关怀；那双眼睛的主人，温润如玉，有着一张耐看的脸。一瞬间，我不知所措，竟直直望着他发起呆来。

自从生病后，固定每周四早晨五点四十分、赶432的早班车奔赴医院就诊或治疗，排队挂号、排队候诊、排队交费、排队取药，折腾一天之后，晚上九点十分再坐末班车返家。数年如一日，从最初的恐慌绝望、到之后的悲伤厌恶、再到现在的麻木平静，我貌似已经习惯了这样来回折腾。在公车、地铁、或医院里，常常会遇到形形色色的人，见多了世事无常悲欢离合，便会时常感叹：人这一世，生来便是还债的。亲情债，恩情债，爱情债，前世欠下的种种恩怨，都要在今生做个了结。等到所有的债都还清了，人生便也结束了。

便在这时，我遇到了洛白。初识洛白的那天早晨，432公交车上我正读雪小禅的《爱似故人来》。彼时，我是赶早班车奔赴医院的乘客，他是432路公交车新上任的售票员。我和他本只是一次偶然碰撞，却不想缘分早已埋下伏笔：那天晚上我从医院返家的末班车上，再次遇到了洛白。之后的一年零七个月，我和他在432路公交车上不期而遇过162次，每一次都相谈甚欢。我们的第一次交谈，便是从《爱似故人来》开始……

3. 

在后来的日子里，洛白曾多次对我说：言丫，我几乎是第一眼便记住了你，我永远不会忘记初见你时的画面，人群中你静默流泪，我这才真正弄明白且体会到拜伦那首《我见过你哭》的意境。每次洛白这样说的时候，我都只是微笑不语，貌似很认真地在欣赏车窗外快速划过的夜景，其实心底有丝丝甜蜜和温暖在缓缓蠕动。

我和洛白的交谈多数是在晚上。早晨头班车通常会有很多乘客，洛白要忙着招呼、要安排老幼病孕残的座位、要叮嘱乘客上车刷卡下车小心过马路，他清朗认真的声音会伴在我耳边长达四十多分钟，却不会有一句话是说与我听的，直至我到西苑医院下车；而晚上则不同，夜里九点半之后432路公交车上很少再有乘客，通常都是空荡荡的车厢里只有我、洛白和司机三个人。偶尔会有十指相扣的小情侣、或相互搀扶的老夫妻上车，也多数都是三两站便下了车。这样的环境，促使我和洛白很快热络起来。

洛白很随和也很健谈，跟他在一起感觉很轻松也很愉快。我们彼此不断地交谈着，从雪小禅到《红楼梦》，从老北京的八大胡同到秦淮河畔的烟花柳巷，他告诉我南京有哪些名胜古迹、有什么特色小吃，我便告诉他北京有哪些人文典故，有什么流行娱乐。两个来自不同城市的年轻人，对彼此曾经所生长的环境、拥有过的生活，都有着强烈的好奇和羡慕。几次接触下来，我们便已无话不谈。

也因此我才知道，洛白本是南京人，大学毕业后在当地一家小报社做编辑，曾梦想着就这样携手心爱的女子平淡到老也没什么不好。奈何，对方不甘寂寞，与一油头粉面的小富商勾搭上了。洛白一气之下辞了工作、离开伤心地，继而来北京闯荡。他到了北京才发现，这是个完全不相信眼泪的城市，要想在这个城市里很好的生存，对他这个初来乍到者，更是难上加难，万般无奈之下只好临时应征了一份公车售票员的工作。虽工资不高，倒也轻松自在，只盼着以后慢慢站稳了脚步再图谋其他……因此，初识洛白时，他最大的梦想便是衣锦还乡。 

4.

偶尔我和洛白的话题也会谈及我的病情，他说与我是一场心疼的邂逅，他希望静默陪伴不打扰是这场邂逅最完美的注解。只是他凝视我的眼神愈发柔和明亮了，我常常会在他的目光注视下无法正常呼吸。我后来不只一次问过自己：倘若我和洛白从不曾相遇，倘若即便相遇也不曾那般亲近，倘若那晚洛白没有对我表白，我和洛白会不会就这样静默陪伴不打扰、一直到老呢？我其实是个极度缺乏安全感的女子，我惧怕关系的改变会是缘分的另一种结束，我恐无法回报他的款款深情、我对未来不敢有丝毫期待和幻想，我怎能陪他演一场没有明天的爱情？

那晚，我兴致勃勃地为洛白介绍着432路公车沿途经过的风景。瞧，看见没？圆明园东门的那堵院墙，我小时候曾多次从那儿翻进圆明园偷柿子喃，每次都被管理员追着跑，后来人家看见我都麻木了，爱理不理的；喏，看到清华二校门没？从这里到朱自清笔下《荷塘月色》的原址需要步行十五分钟，我生病前便在清华科技园上班，每逢午休便去清华校区散步；唔，那边清河大楼看到没？那里有个花鸟市场，规模很大喃，里面有家炸酱面馆，特别正宗，有机会带你去吃哈；嗯，刚才那站太平庄，我舅家就住那边，小区里有个“蒸功夫”包子铺，灌汤包特别好吃；呃，时间真快，下一站便是我家了，再见喽洛白，还有我的幸福末班车……

便在此时，洛白突然说：言丫，我喜欢你，我知道你不再相信爱情，但我愿意做你的幸福末班车。

公车依旧快速行驶，车窗外，霓虹闪烁，整个城市有种说不出的迷离和寂寥。洛白的脸色在灯光闪烁下，忽明忽暗，他的眼睛里跳跃着明亮的骇人的光芒。我心跳加速，画面似乎再次穿越到初识洛白时的情形，一瞬间我不知所措，竟直直望着他发起呆来。他真是有一张耐看的脸，若这张脸上如此刻般配上深情专注的表情，怕是任何女孩子都无法不去喜欢吧。我突然有些想不明白，他的那个初恋女友怎会舍得弃他而去？我猛然甩了甩头，拉回飘远的思绪，才发现公车已经到站。我抓起背包，快速冲下公车、冲出站台，再不敢多看洛白一眼。

几日后，我收到洛白的短信：言丫，给我一次机会、让我做你的幸福末班车，好不好？

我握着手机，久久没有回复。幸福末班车，真的要来了吗？

我的生命里，关于幸福的最后那丝曙光，真的会是洛白吗？

因着那丝质疑和犹豫，我刻意回避了与洛白的第163次不期而遇。

5.

回避洛白的那天夜里，我做了个梦。梦里依旧有大片大片的阳光，有长长的回廊、古色古香的亭台楼榭，梦里有温润如玉的男子牵紧我的手，他说他会一辈子陪我看细水长流。梦里的一切都如往昔一般，只是这次我没能看清他的脸，我分不清梦里的男子，是我曾经念念不忘的他、还是承诺要做我幸福末班车的洛白……

至少我确定：生命若不停息，爱便永无止息。过好当下每一天，才是对生命最真诚最基本最严肃的尊重和诠释。

 故事有虚构，请勿对号入座。谢谢。

感恩俺滴搭档：『对影凝眸』落白：幸福末班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