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子曰：“先进于礼乐（1），野人（2）也；后进（3）于礼乐，君子也。如用之，则吾从先进。”

【注释】

本章谈孔子的“任人唯贤”的用人标准：“先进于礼乐”的人是指先学习礼乐再入仕做官的下层人物，“后进于礼乐”的人则是指先得到官位后学习礼乐的世家子弟，择人任职之时，如果有“后进”和“先进”两种人可供选择时，孔子主张选择后者。

出身下层的人，往往更多了解广大普通民众，他们志向远大、坚持修身养性、学习礼仪，有着救世济民的情怀。而出身达官显贵的后进者，不经奋斗就可以如愿以偿，他们就没有努力学习各种知识或者认真修养品德博取声望的动力，他们对礼乐的了解多半只触及皮毛，缺乏真正的礼乐精神；言谈举止等个人修养，也非出于本心，自然流于肤浅。再者，高贵的出身很可能使他们失去对现实的全面认识，在执政时很容易变得主观化，很可能会误国误民。

关于本章，杨伯峻有不同的理解，他认为，“礼失求诸野”。“先进于礼乐”的野人，指的是秉持着西周以前礼乐教化的人，“后进于礼乐”的君子，指的是秉持着东周以后礼乐教化的人。故“用之”指的是使用礼乐，“若要用礼乐，我主张用西周以前的”。

（1）先进：指先学习礼乐而后再做官的人。

（2）野人：朴素粗鲁的人或指乡野平民。

（3）后进：先做官后学习礼乐的人。

【译文】

孔子说：“先学习礼乐而后再做官的人，是（原来没有爵禄的）平民；先当了官然后再学习礼乐的人，是君子。如果要选用人才，那我主张选用先学习礼乐的人。”

2、子曰：“从我于陈、蔡（2）者，皆不及门（2）也。”

【注释】

本章流露出孔子和弟子们的深厚感情。颜回、子贡和子路等，都是孔子的得意门生，他们曾跟随孔子周游列国，受困于陈蔡，以至绝粮。公元前484年，孔子回鲁国以后，子路、子贡等先后离开了他，颜回也死了。所以，孔子时常想念他们，发出了深深的叹息。

（1）陈、蔡：均为国名。

（2）不及门：门，这里指受教的场所。不及门，是说不在跟前受教。

【译文】

孔子说：“曾跟随我从陈国到蔡地去的学生，现在都不在我身边受教了。”

3、德行（1）：颜渊、闵子骞、冉伯牛、仲弓。言语（2）：宰我、子贡。政事（3）：冉有、季路。文学（4）：子游、子夏。

【注释】

本章通过孔子点评四类特长的弟子，反映出他“因材施教”的教育思想，也隐含着他的用人标准：用人时要扬长避短，用其所长，不必求全责备。

(1)德行：指能实行孝悌、忠恕等道德。

(2)言语：指善于辞令，能办理外交。

(3)政事：指能从事政治事务。

(4)文学：文献知识，即文学、历史、哲学等方面的文献知识。

【译文】

德行好的有：颜渊、闵子骞、冉伯牛、仲弓。善于辞令的有：宰我、子贡。擅长政事的有：冉有、季路。通晓文献知识的有：子游、子夏。

4、子曰：“回也非助我者也，于吾言无所不说。”

【注释】

本章是孔子对颜回学习方面的评价，赞美中也有遗憾：孔子认为颜回好学，对老师的话心悦诚服、全面接受，但是很少质疑，对老师的教学发挥和其他弟子的领悟没有什么帮助，从而反映出“教学相长”的教育思想。（教学相长：教和学两方面互相影响和促进，都得到提高）

【译文】

孔子说：“颜回不是对我有帮助的人，他对我说的话没有不心悦诚服的。”

5、子曰：“孝哉闵子骞！人不间（1）于其父母昆（2）弟之言。”

【注释】

本章孔子赞美闵子骞的孝道。“鞭打芦花”故事：据说闵子骞10岁时丧母，其父续弦再娶，后母带来两个弟弟。后母偏私，她为自己的孩子做了又厚又暖的棉衣，却为闵子骞做了一件芦花衣，外表蓬松柔软却并不御寒，一次父亲外出，闵子骞驾车，手冻得抓不住缰绳和马鞭。其父见状非常生气，夺过鞭子向他抽去。鞭子将衣服抽破了，芦花露了出来。闵父大惊，带着他回家质问后母，想休了她。但闵子骞跪在地上为后母求情，说“母在一子寒，母去三子单”。后母从此后改过自新，一家人和睦起来。后闵子骞拜孔子为师。孔子听说这件事后，对其大加赞赏。

（1）间：非难、批评、挑剔。

（2）昆：哥哥，兄长。

【译文】

孔子说：“闵子骞真是孝顺呀！人们对于他的父母兄弟称赞他的话，没有什么异议。”

6、南容三复白圭（1），孔子以其兄之子妻之。

【注释】

孔子把自己的侄女嫁给了南容，表明他很欣赏南容做事踏实、说话慎重。

（1）白圭：白圭指《诗经•大雅•抑之》的诗句：“白圭之玷，尚可磨也，斯言之玷，不可为也。”意思是白玉上的污点还可以磨掉，我们言论中有毛病，就无法挽回了。这是告诫人们要谨慎自己的言语。

【译文】

南容反复诵读“白圭之玷，尚可磨也；斯言之玷，不可为也。”的诗句。孔子把侄女嫁给了他。

7、季康子问：“弟子孰为好学？”孔子对曰：“有颜回者好学，不幸短命死矣，今也则亡。”

【注释】

本章是孔子对颜回“好学”的评价。孔子看来，世界上真正好学的人太少了，虽然他的门下有弟子三千，贤者七十二，但在他眼里，能无愧于“好学”二字者，唯颜回一人而已。子贡、子路、曾参、有子、子夏等人，虽学识渊博，并被后世高度推崇，但还没有达到“好学”之境。（颜回的好学表现：安贫乐道志于学，善于反思和发挥，坚持信仰初心不变）

【译文】

季康子问孔子：“你的学生中谁是好学的？”孔子回答说：“有一个叫颜回的学生很好学，不幸短命死了。现在再也没有像他那样的了。”

8、颜渊死，颜路（1）请子之车以为之椁(2)。子曰：“才不才，亦各言其子也。鲤（3）也死，有棺而无椁。吾不徒行以为之椁。以吾从大夫之后（4），不可徒行也。”

【注释】

本章反映了孔子对礼的一丝不苟的严肃态度。礼先于情，凡事要与礼合才可以与情合。孔子与颜渊虽为师生却情同父子，他不同意把自己车子卖掉来为颜渊买外棺，不是舍不得车，而是因为礼制规定，大夫出门必须用车，而且礼以俭为宜。故孔子虽然对颜渊之早逝很悲恸，却始终不忘礼，不肯丧失原则性。

（1）颜路：“颜无繇（ｙóｕ），字路，颜渊的父亲，也是孔子的学生，生于公元前545年。

（2）椁：音ｇｕ，古人所用棺材，内为棺，外为椁。

（3）鲤：孔子的儿子，字伯鲁，死时50岁，孔子70岁。

（4）从大夫之后：跟随在大夫们的后面，意即当过大夫。孔子在鲁国曾任司寇，是大夫一级的官员。

【译文】

颜渊死了，（他的父亲）颜路请求孔子卖掉车子，给颜渊买个外椁。孔子说：“（虽然颜渊和鲤）一个有才一个无才，但各自都是自己的儿子。孔鲤死的时候，也是有棺无椁。我没有卖掉自己的车子步行而给他买椁。因为我还跟随在大夫之后，是不可以步行的。”

9、颜渊死，子曰：“噫！天丧予！天丧予！”

【注释】

本章抒发孔子对自己得意门生颜渊的挚爱和痛惜之情。

【译文】

颜渊死了，孔子说：“唉！是老天爷真要我的命呀！是老天爷真要我的命呀！”

10、颜渊死，子哭之恸（1）。从者曰：“子恸矣。”曰：“有恸乎？非夫（2）人之为恸而谁为？”

【注释】

（1）恸（tòng)）：哀伤过度，过于悲痛。

（2）夫：那个，此处指颜渊。

【译文】

颜渊死了，孔子哭得极其悲痛。跟随孔子的人说：“您悲痛过度了！”孔子说：“是太悲伤过度了吗？我不为这个人悲伤过度，又为谁呢？”

11、颜渊死，门人欲厚葬之，子曰：“不可。”门人厚葬之。子曰：“回也视予犹父也，予不得视犹子也(2)。非我也，夫(3)二三子也。”

【注释】

本章记述在厚葬颜渊的问题上，孔子认为丧葬以哀悼心诚为本，颜渊家贫，丧葬应该量力而行，厚葬违背了礼的节俭之意。颜渊生前清贫朴素，一直循礼而行，死后厚葬，亦违背其本心。孔子一直主张以礼办事，把个人情感与社会礼制分得很清楚。他反对任何越礼的行为，坚决维护礼的神圣性。

(1)厚葬：隆重地安葬。

(2)予不得视犹子也：我不能把他当亲生儿子一样看待。

(3)夫：语助词。

【译文】

颜渊死了，孔子的学生们想要隆重地安葬他。孔子说：“不能这样做。”学生们仍然隆重地安葬了他。孔子说：“颜回把我当父亲一样看待，我却不能把他当亲生儿子一样看待。这不是我的过错，是那些学生们干的呀。”

12、季路（1）问事鬼神。子曰：“未能事人，焉能事鬼？”曰：“敢问死。”曰：“未知生，焉知死？”

【注释】

本章表明了孔子在鬼神、生死问题上的基本态度，他不信鬼神，也不把注意力放在来世，或死后的情形上，在君父生前要尽忠尽孝，至于对待鬼神就不必多提了。

（1）季路：即子路。

【译文】

季路问怎样去事奉鬼神。孔子说：“没能事奉好人，怎么能事奉鬼呢？”季路说：“请问死是怎么回事？”（孔子回答）说：“还不知道活着的道理，怎么能知道死呢？”

13、闵子侍侧，訚訚（1）如也；子路，行行（2）如也；冉有、子贡，侃侃（3）如也。子乐。“若由也，不得其死然。”

【注释】

本章叙述孔门四大高足侍于孔子侧所表现出的不同情态，以及孔子对子路的评价。孔子一生致力于教育事业，弟子众多，这些著名的学生各自有着不同的经历、个性和特质，孔子讲学之余，环顾学生侍立在身边，心中的快乐满溢。子路有勇无谋，尽管他非常刚强，但孔子担心他不会有好的结果。（子路后来果然在卫国的内乱中被杀害，孔子深深哀痛之）

（1）訚訚（ｙíｎ）：和颜悦色的样子。

（2）行行（ｈàｎｇ）：刚强负气的样子。

（3）侃侃：温和愉快。

【译文】

闵子骞侍立在孔子身旁，一派和悦而温顺的样子；子路是一副刚强负气的样子；冉有、子贡是温和快乐的样子。孔子高兴了。但孔子又（忧虑地）说：“像仲由这样，只怕不得好死吧！”

14、鲁人（1）为长府（2）。闵子骞曰：“仍旧贯（3），如之何？何必改作？”子曰：“夫（4）人不言，言必有中。”

【注释】

本章孔子通过赞赏闵子骞来表达自己崇尚节俭、爱惜民力的政治主张。

（1）鲁人：这里指鲁国的当权者。这就是人和民的区别。

（2）为长府：为，这里是改建的意思。藏财货、兵器等的仓库叫“府”，长府是鲁国的国库名。

（3）仍旧贯：仍，沿袭。贯，惯例。沿袭老样子。

（4）夫（ｆú）人：那个人，这个人，指闵子骞。

【译文】

鲁国翻修长府的国库。闵子骞道：“照老样子下去，怎么样？何必改建呢？”孔子道：“这个人平日不大开口，一开口就说到要害上。”

15、子曰：“由之瑟(1)奚为于丘之门(2)？”门人不敬子路。子曰：“由也升堂矣，未入于室(3)也。”

【注释】

本章记载孔子对子路的评价，反映了孔子的教育教学原则：鼓励中有提醒、表扬与批评相结合。（升堂入室：升，登上；堂，厅堂；室，内室。古代宫室，前为堂，后为室。原来比喻学习所达到的境地有程度深浅的差别，后来多用以赞扬人在学问或技能方面有高深的造诣）

（1）瑟：一种古乐器，与古琴相似。

（2）奚为于丘之门：奚，为什么。为，弹。为什么在我这里弹呢？

（3）升堂入室：堂是正厅，室是内室，用以形容学习程度的深浅。

【译文】

孔子说：“仲由弹瑟，为什么在我这里弹呢？”孔子的学生们因此都不尊敬子路。孔子便说：“仲由嘛，他在学习上已经达到升堂的程度了，只是还没有入室罢了。”

16、子贡问：“师与商（1）也孰贤（2）？”子曰：“师也过，商也不及。”曰：“然则师愈（3）与？”子曰：“过犹不及。”

【注释】

本章谈孔子的“中庸”思想。中庸是孔儒的至高理想境界，表现为言行举止折中调和、恰到好处、不偏不倚、配合得当、适时适地等等。关于“中庸”，在《论语》中有“文质彬彬”“过犹不及”等叙述。

（1）师与商：师，颛孙师，即子张。商，卜商，即子夏。

（2）贤：强，胜过。“贤”有多义：（1）有才能；（2）有才德的人；（3）美善；（4）崇尚；（5）胜过，甚于。

（3）愈：胜过，强些。

【译文】

子贡问孔子：“子张和子夏二人谁更好一些呢？”孔子回答说：“子张过份，子夏不足。”子贡说：“那么是子张好一些吗？”孔子说：“过分和不足是一样的。”

17、季氏富于周公（1），而求也为之聚敛（2）而附益（3）之。子曰：“非吾徒也。小子鸣鼓而攻之（4）可也。”

【注释】

本章叙述孔子季氏瓜分鲁国的不满，对子路助纣为虐的愤怒。季氏等三家曾两次瓜分公室，由于季氏推行了新的政治和经济措施，所以很快富了起来。孔子的学生冉求帮助季氏积敛钱财，搜刮人民，所以孔子很生气，表示不承认冉求是自己的学生，而且让其他学生打着鼓去声讨冉求。

(1)季氏富于周公：季氏比周朝的公侯还要富有。

(2)聚敛：积聚和收集钱财，即搜刮。

(3)益：增加。

【译文】

季氏比周朝的公侯还要富有，而冉求还帮他搜刮来增加他的钱财。孔子说：“他不是我的学生了，你们可以大张旗鼓地去攻击他吧！”

18、柴也愚（1），参也鲁（2），师也辟（4），由也喭（5）。

【注释】

本章叙述孔子对几个弟子特点的概括，反映出孔子“因材施教”的教育思想，也反映出他的“中庸”思想：这些学生各有所偏，不合中行，对他们的品质和德行必须加以纠正。

（1）柴也愚：柴，高柴，字子羔，孔子学生，比孔子小30岁，公元前521年出生。愚，愚直，愚而耿直。

（2）参也鲁：鲁，迟钝。

（3）师也辟：师，颛孙师，字子张。辟，偏，偏激。

（4）喭（ｙàｎ）：鲁莽，粗鲁，刚猛。

【译文】

高柴愚直，曾参迟钝，颛孙师偏激，仲由鲁莽。

19、子曰：“回也其庶（1）乎，屡空（2）。赐不受命，而货殖（3）焉，亿（4）则屡中。”

【注释】

本章叙述孔子对颜回和子贡的评价：颜回安贫乐道，求仁而得仁；而子贡不接受公家之命去经营货殖，凭借聪明才智致富也不错。孔子并不反对经商致富，只是更加注重人的仁德修养。

（1）庶：庶几，相近。这里指颜渊的学问道德接近于完善。

（2）空：贫困、匮乏。

（3）货殖：做买卖。

（4）亿：同“臆”，猜测，估计。

【译文】

孔子说：“颜回的学问道德接近于完善了吧，可是他常常贫困。端木赐不听命运的安排，去做买卖，猜测行情，往往猜中了。”

20、子张问善人（1）之道，子曰：“不践迹（2），亦不入于室（3）。”

【注释】

本章谈孔子学问和道德修养之道：学问道德是在继承优良传统的基础上取得的，要跟着圣人的脚步走，方能升堂入室，强调将圣贤之道落实在日常生活中。

（1）善人：指本质善良但没有经过学习的人。

（2）践迹：迹，脚印。踩着前人的脚印走。

（3）入于室：比喻学问和修养达到了精深地步。

【译文】

子张问做善人的方法。孔子说：“如果不沿着前人的脚印走，其学问和修养就不到家。

21、子曰：“论笃是与（1），君子者乎？色庄者乎？”

【注释】

本章谈孔子关于“察人”中“言行一致”的看法：看一个人是不是真君子，要看他说话时诚恳的态度，而且要看他的行动，言行一致才是真君子。

（1）论笃是与：论，言论。笃，诚恳。与，赞许。意思是对说话笃实诚恳的人表示赞许。

【译文】

孔子说：“听到人议论笃实诚恳就表示赞许，但还应看他是真君子呢？还是伪装庄重的人呢？”

22、子路问：“闻斯行诸（1）？”子曰：“有父兄在，如之何其闻斯行之？”冉有问：“闻斯行诸？”子曰：“闻斯行之。”公西华曰：“由也问闻斯行诸，子曰，‘有父兄在’；求也问闻斯行诸，子曰，‘闻斯行之’。赤也惑，敢问。”子曰：“求也退，故进之；由也兼人（2），故退之。”

【注释】

本章通过师生对话，反映了孔子“因材施教”思想，也隐含着“中庸”思想： 孔子要自己的学生不要退缩，也不要过头冒进，要进退适中。

（1）诸：兼词，之乎。

（2）兼人：好勇过人。

【译文】

子路问：“听到了（道理）就践行它吗？”孔子说：“有父兄在，怎么能听到道理就践行它呢？”冉有问：“听到了道理就践行它吗？”孔子说：“听到了就践行它。”公西华说：“仲由问‘听到了道理就践行它吗？’你回答说‘有父兄健在’，冉求问‘听到了道理就践行它吗？’你回答‘听到了践行它’。我被弄糊涂了，敢再问个明白。”孔子说：“冉求总是退缩，所以我鼓励他使他进取；仲由好勇过人，所以我约束他使他谦退。”

23、子畏于匡，颜渊后。子曰：“吾以女为死矣。”曰：“子在，回何敢死？”

【注释】

本章叙述孔子对学生的信任、担心，以及学生对老师的热爱、忠诚。师徒二人生死与共的感情，让人动容。

（1）畏：被困。

【译文】

孔子在匡地受到当地人围困，颜渊最后才逃出来。孔子说：“我以为你已经死了呢。”颜渊说：“夫子还活着，我怎么敢死呢？”

24、季子然（1）问：“仲由、冉求可谓大臣与？”子曰：“吾以子为异之问，曾（2）由与求之问。所谓大臣者，以道事君，不可则止。今由与求也，可谓具臣（3）矣。”曰：“然则从之（4）者与？”子曰：“弑父与君，亦不从也。”

【注释】

本章谈孔子对待君臣关系以道和礼为准绳的看法。君臣双方都应遵循道和礼，如果季氏干杀父杀君的事，冉求和子路就要加以反对。

（1）季子然：鲁国季氏的同族人。因为当时仲由、冉求都是季氏的家臣，故问。

（2）曾：乃，竟。

（3）具臣：备位充数的臣属。

（4）之：代名词，这里指季氏。

【译文】

季子然问：“仲由和冉求可以算是大臣吗？孔子说：“我以为你是问别人，原来是问由和求呀。所谓大臣是能够用周公之道的要求来事奉君主，如果这样不行，他宁肯辞职不干。现在由和求这两个人，只能算是充数的臣子罢了。”季子然说：“那么他们会一切都跟着季氏干吗？”孔子说：“杀父亲、杀君主的事，他们也不会跟着干的。”

25、子路使子羔为费宰。子曰：“贼（1）夫人之子（2）。”子路曰：“有民人焉，有社稷（3）焉，何必读书，然后为学？”子曰：“是故恶夫佞（4）者。”

【注释】

孔子主张“学而优则仕”，反对在仕中学、学中仕，认为这样会误事误人。子羔学问尚未纯熟，就派他去做官，无异是害他。子路以孔子提倡在实践中学习的观点来与孔子争辩，孔子责备子路利口强辩。

（1）贼：害。

（2）夫人之子：指子羔。孔子认为他没有经过很好的学习就去从政，这会害了他自己的。

（3）社稷：社，土地神。稷，谷神。这里“社稷”指祭祀土地神和谷神的地方，即社稷坛。古代国都及各地都设立社稷坛，分别由国君和地方长官主祭，故社稷成为国家政权的象征。

（4）佞：巧言善辩。

【译文】

子路让子羔去作费地的长官。孔子说：“这简直是害人子弟。”子路说：“那个地方有老百姓，有社稷，治理百姓和祭祀神灵都是学习，难道一定要读书才算学习吗？”孔子说：“所以我讨厌那种花言巧语狡辩的人。”

26、 子路、曾皙（1）、冉有、公西华侍坐。

子曰：“以吾一日长乎尔，毋吾以也（2）。居（3）则曰：‘不吾知也！’如或知尔，则何以哉（4）？”

子路率尔（5）而对曰：“千乘之国，摄（6）乎大国之间，加之以师旅，因（7）之以饥馑，由也为之，比及（8）三年，可使有勇，且知方（9）也。”夫子哂之。

“求，尔何如？”

对曰：“方六七十，如（10）五六十，求也为之，比及三年，可使足民。如其礼乐，以俟君子。”

“赤，尔何如？”

对曰：“非曰能之，愿学焉。宗庙之事（11），如会同（12），端章甫（13），愿为小相（14）焉。”

“点，尔何如？”

鼓瑟希（15），铿尔，舍瑟而作（16），对曰：“异乎三子者之撰。”

子曰：“何伤乎？亦各言其志也。”

曰：“莫（17）春者，春服既成，冠者（18）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19），咏而归。”

夫子喟然叹曰：“吾与点也！”

三子者出，曾皙后。曾皙曰：“夫三子者之言何如？”子曰：“亦各言其志也已矣。”曰：“夫子何哂由也？”曰：“为国以礼。其言不让，是故哂之。”

“唯（20）求则非邦也与？”

“安见方六七十如五六十而非邦也者？”

“唯赤则非邦也与？”

“宗庙会同，非诸侯而何？赤也为之小，孰能为之大？”

【注释】

本章反映了孔子的“理想教育”情景：孔子在弟子们陪坐时激励学生畅谈理想，他对子路、冉有、公西华的治国从政的理想都很赞同，只是对子路的不懂谦让有些不满。孔子尤其对曾点的社会理想十分赞叹，因为曾点描绘的图景正是孔子追求的礼乐之治下的景象。曾点的诗意描绘也隐约反映出孔子对精神舒畅、潇洒自在的人生意趣的追求。

（1）曾皙：名点，字子皙，曾参的父亲，也是孔子的学生。

（2）毋吾以也：不要因为我比你们大两岁而不敢说话。

（3）居：平日。

（4）则何以哉：你们怎么做呢。

（5）率尔：轻率、急切。

（6）摄：迫于、夹于。

（7）因：接续。

（8）比（ｂì）及：等到。

（9）方：方向，道理。

（10）如：或者。

（11）宗庙之事：指祭祀之事。

（12）会同：诸侯会见和共同朝见天子。

（13）瑞章甫：端，古代礼服的名称。章甫，古代礼帽的名称。

（14）相：赞礼人，司仪。

（15）希：同“稀”，指弹瑟的速度放慢，节奏逐渐稀疏。

（16）作：站起来。

（17）莫：同“暮”。

（18）冠者：成年人。古代子弟到20岁时行冠礼，表示已经成年。

（19）舞雩：地名，原是祭天求雨的地方，在今山东曲阜。

（20）唯：语首词，没有什么意义。

【译文】

子路、曾皙、冉有、公西华四个人陪孔子坐着。孔子说：“我年龄比你们大一些，不要因为我年长而不敢说。你们平时总说：‘没有人了解我呀！’假如有人了解你们，那你们要怎样去做呢？”子路赶忙回答：“一个拥有一千辆兵车的国家，夹在大国中间，常常受到别的国家侵犯，接着国内又闹饥荒，让我去治理，只要三年，就可以使人们勇敢善战，而且懂得礼仪。”孔子听了，微微一笑。孔子又问：“冉求，你怎么样呢？”冉求答道：国土有六七十里或五六十里见方的国家，让我去治理，三年以后，就可以使百姓饱暖。至于这个国家的礼乐教化，就要等君子来施行了。”孔子又问：“公西赤，你怎么样？”公西赤答道：“我不敢说能做到，而是愿意学习。在宗庙祭祀的活动中，或者在同别国的盟会和朝见天子中，我愿意穿着礼服，戴着礼帽，做一个小小的赞礼。”孔子又问：“曾点，你怎么样呢？”这时曾点弹瑟的声音逐渐放慢，接着“铿”的一声，离开瑟站起来，回答说：“我想的和他们三位说的不一样。”孔子说：“那有什么关系呢？也就是各人讲自己的志向而已。”曾皙说：“暮春三月，已经穿上了春天的衣服，我和五六位成年人，六七个少年，去沂河里洗洗澡，在舞雩台上吹吹风，一路唱着歌走回来。”孔子长叹一声说：“我是赞成曾皙的想法的。”子路、冉有、公西华三个人的都出去了，曾皙后走。他问孔子说：“他们三人的话怎么样？”孔子说：“也就是各自谈谈自己的志向罢了。”曾皙说：“夫子为什么要笑仲由呢？”孔子说：“治理国家要讲礼让，可是他说话一点也不谦让，所以我笑他。”曾皙又问：“那么是不是冉求讲的不是治理国家呢？”孔子说：“哪里见得六七十里或五六十里见方的地方就不是国家呢？”曾皙又问：”公西赤讲的不是治理国家吗？”孔子说：“宗庙祭祀和诸侯会盟，这不是诸侯的事又是什么？像赤这样的人如果只能做一个小相，那谁又能做大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