巍然五条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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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类: 路谣一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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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前的一个下午,我来到了五条岭,陪同我的是当地村干部老卢。
五条岭位于盐城南部步凤镇,它并非逶迤的山岭,仅是东西向的五条土堆,是连成五个纵列的墓群。每条土岭长约50米,高不过1米,然而在我眼中却高逾万仞,因为它不是普普通通的墓地,它掩埋着两千多解放军烈士的遗骸。
来之前,我查阅了有关资料。那是发生在65年前的战事,史称“盐南阻击战”。1947年冬,解放军在苏中南线发起强大攻势,国民党军为挽回败局,急调万余兵力组成“追剿纵队”,自南通地区向北扫荡,扑空后又继续进犯盐城。我华野会同地方武装设伏阻击。自12月26日起,激战历时四昼夜。广袤的苏北平原一望无垠,除了战壕河坎,掩体甚少,战斗多以近身肉搏为终结,方圆几十里的旷野上血流成河,又凝为血冰……
“要是他们活到今天,也都八九十岁了。”老卢长叹一声。长眠在此的烈士当年大多还不满20岁,他们的青春却经受了血与火的洗礼。战争是残酷的,敌军借助飞机大炮狂轰滥炸,我军损失很重,有的连、营几乎全部阵亡。某警卫排副排长张太秀在战壕里拉响身上的手榴弹,与十几个围上来的敌人同归于尽。反击战也异常惨烈,敌军不会轻易地让出每一寸土地。在便仓阵地上,大势已去的敌军竖起了白旗,正当我军上前接管时,卑鄙狡诈的敌军却突然开火,我军几十名战士刹那间就倒在了密集的枪声里。愤怒的战友们发起了最猛烈的攻击,直至顽敌片甲无存。
五条岭的四面八方,皆是富饶的平畴,春种秋收,粮棉丰足。而1947年冬,战士们忍饥挨冻,为人民解放事业甘洒热血。老卢的大伯是当年参加抢救伤员的民兵。在大团之战中,第92团2连有两名战士负了重伤,五六个民兵抬着他们,在泥泞的田埂上,深一脚浅一脚地赶往后方医院。漆黑的深夜里,严寒刺骨。两名伤员冲锋陷阵时冒着雨雪,趟过沟河,身上早已湿透,加上两天来几乎粒米未进,饥寒交迫,半路上忍不住浑身直打颤。老卢的大伯招呼同伴们停下,他撕开自己的棉袄袖口,将里面的棉花一团一团地抽出来,塞到两位伤员手心里,说:“千万要坚持住啊,手里握一把棉花,心里会暖和一些的。”担架上的两名战士负伤流血都没有皱一下眉,那一刻却禁不住热泪长流。
盐南阻击战一结束,我军主力就奔赴新的战场,所有后事移交地方处理。乡亲们根据政府安排,将大部分烈士的遗体运至此地,集中安葬。棺木不够,就用白布、芦席仔细包裹。也许此地并非主战场,也许盐阜大地上掩埋了太多英魂,在过去的半个多世纪里,五条岭湮没在丛生的荒草中鲜为人知,直至三年前才开始引起人们的关注,当地政府也划地10亩,拨款修缮了五条岭烈士陵园。
“还有一些烈士零散安葬在其它陵园,谁谁谁当年是否送到这里,已无法查实了,但本地的乡亲们过去总当他们都在五条岭。”老卢一边用粗大的手掌轻抚着土岭,一边说:“泗阳籍烈士陈同桂的女儿,小名叫秀子,这个名字是陈同桂参军前起的,那时秀子才10个月大。他对妻子说:‘我去为穷人打天下,让我的女儿有书读,将来当个女秀才,就叫秀子吧!’秀子后来实现了父亲的遗愿,大学毕业后成了一名工程师。她几十年来历经千辛万苦,终于找到了五条岭,找到了父亲英灵安息的地方。如今,越来越多的人们,近的、远的,城里的、乡下的——不光是烈士的后人,常来这儿祭扫……”
夕阳照过来,给五条岭抹上了一片肃穆庄严的光彩,我和老卢将带来的一捧鲜花,默默敬献在巍然屹立的五条岭烈士纪念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