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签:
文化 |
女萨满的神示
《硬汉帝国》(16)
此时的掠娥忽然浑身颤抖,一挺而起,以极其快捷的方式将屋门关上。当然这在萧长城眼里只是将屋门紧了一紧。但他几乎惊出一身冷汗,因为掠娥的这个动作就是师傅半年前问完他是“小小”后的一个动作。乃至将他和师母都吓了一跳。
门外是焦急的师兄弟,屋里是他和师傅师母。
“你背诵一遍石祖门金典第一条。”师傅此时神情极为专注。
这对萧长城当然不是难事。
濮阳人吕不韦贾于邯郸,见秦质子异人,归而谓父曰:“耕田之利几倍?”
曰:“十倍。”
“珠玉之赢几倍?”
曰:“百倍。”
“立国家之主赢几倍?”
曰:“无数。”
曰:“今力田疾作,不得暖衣余食,今建国立君,泽可以遗世。愿往事之。”
“那你明白这段金典的意思吗?”师傅问。
萧长城回说:
那个濮阳人吕不韦自认识秦国的公子,当时还是质子的异人后非常兴奋,他想对异人投资包装,但又有点不放心。因为在他那时候,结交一个落魄的王国公子,作为商人来说,还没有听说谁真正的挣了钱。所以,他要请教更有经验的父亲。
吕不韦跑回家问其父亲:“种田能获利几倍啊?”
他的父亲回答说:“十倍。”
吕不韦又问:“经营珠宝生意能获利几倍?”
其父答:“一百倍。”
“那么,帮一个国王登上王位、安定一个国家呢?”
吕不韦的父亲听了儿子的话,一定非常惊讶。因为“立主定国”这样的事,实在难以用数字计算出有多大的利。所以,他说:“那就获利无数了。”
吕不韦对父亲说:“您看那些脸朝黄土背朝天的务农者,累死累活还不能丰衣足食。如果建国立君,不仅我们可以享用不尽,还可以泽被后世。我现在想做这件事了。”
回答过了,萧长城还补充了一句,吕不韦和他父亲的对话见于《战国策·濮阳人吕不韦贾于邯郸》。
“可惜呀,可惜。”师傅老泪纵横,说道,“就是我们遇见了异人似的人物,可我们哪里就有钱包装他呢?所以,重要的是,先要有钱。又可是我们也来不及贱买贵卖呀。所以……”
师傅又大声的喘息了起来,而师娘拉了一把萧长城。
萧长城吃惊的看了一眼,眼前的掠娥一幅当年师娘的神态,悄声说道:“你记住,师娘我就是赵姬的角色,听说那个异人的角色就在大契丹,名字叫涅鲁古!”
这是最为绝密的事情,掠娥怎会知道。
还没容他多加思索,掠娥又恢复了师傅的神态和语言:“这一仗,这次受伤我算不行了,活不了几天了。让大伙都进来。”
掠娥又做了一个开门的动作,大家迟疑着走了进来。
师傅便正襟危坐,说道:“三年前我得到确切的消息,本门的金库珠仓开启就在今明两年,大家都听说这事。有说在北疆的;有说在南国霸州的;还有说在西夏的。只有一个标志,那就是守门的是木刻的蕃獒。可能后面就有无数条凶猛的蕃獒。你们各自去找,今晚,咱们先掩护小小出去,他向北,那是咱们死敌看护的地方,他是我大徒弟,老大,就该当重任!”
“去吧!”师傅站起来推了萧长城一把。
这一把很重,萧长城几乎摔了一个跟头。
此时,掠娥也推了萧长城一把,可是,那手上的力气几乎感觉不到,而她的浑身抽搐的更加厉害了。
从一开始,萧长城就知道,掠娥可能是因为过于劳累,或者是受凉了,引来了萨满的下神。令他吃惊的是,掠娥这次的魂灵附体,竟然说的是那么准确,一个字不差,一个表情也不错。
这太使他惊异万分,甚至都有些恐惧。自己在这里大约一个月的时间,即便是和她说个一句两句,绝没有说的如此详细!而且,自己拙嘴笨腮,掠娥对这些也毫无兴趣。
怎么此时简直就是“神来之笔”。萧长城惊诧不已。后来,自己冲了出来,至今已有半年的时间了。还不知师傅、师母下落如何。
萧长城有些感慨万分。
一切的叙说完了,掠娥应该复原了。
萧长城低头沉思,子不言怪力乱神,特别像石祖门这种经常和死人打交道的门派,更是不信邪。可是,萨满的神奇抽搐,有时超常的声音和动作,确实有些不明所以。至于师傅则直斥为“癔症”。
但萧长城知道在人所有与神交往的方式中,只有北国的萨满能够把神灵请到人间,并使神灵神奇的附在自己的身上。南方的老道们则都是鬼把戏,因为他们是人在明白状态下说着鬼话。而萧长城多次接触萨满,她们在魂灵附体的时候,确实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干什么!所以,他对萨满是半信半疑的,对于掠娥身上表现出来的一些神异,他绝不相信是装神弄鬼,那是来的自然来的实在。
因为她真正的进入神的境界——昏迷。确实是灵魂走出身体出游,与神交往,并引领别人的灵魂进入自己的身体。在那种非凡的时刻,萨满表现出真正的歇斯底里,冲动难抑,陷入半昏迷状态。此时表现出来的一切,都是萨满的真实。
萧长城的挠头的是:掠娥昏迷中表现出来的一切,曾经就是自己经历过的真实!她本来不知道的真实。
这不神了!
怎么想也想不清楚,索性不想,可是,掠娥的又一声呻吟,更加使他心惊胆颤。
因为她说的是:“小小,我是纤弱尘,漂泊到世间的纤弱尘。如今成为了赵姬。”
这种语音,就是教给掠娥,她也得学个一年两年的,也许才会说的。难道,难道……是师娘的魂灵也附着到她身上了。因为,师娘别名纤弱尘,这世上只有他和师傅知道。
还没有寻思过来,那似乎从遥远的地方飘过来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我——赵姬,其实是个非常不幸的女人,只是后来的人们,仿佛更多的却总是津津乐道于我的淫荡,我的不羁,似乎我在性欲要求上欲壑难填。其实,我的一生,屡遭出卖,屡遭抛弃,女人的最大不幸无过于此!
经过一千多年,飘零的我只剩下尘土中的一粒,在无意中被你的师父捡拾,修成人形。我只有听从他的安排,现在,我已经看准了目标,接近了他,那个叫涅鲁古的人!我有些怕他,所以,我想起了你。小小,你在哪里?”
那声音是再熟悉不过了。然后掠蛾开始了一种舞蹈,一种萧长城熟悉的舞蹈,如醉如痴。那就是他在乾山屯看见过的萨满舞。
忽然,他感到疲倦袭满自己的浑身上下,也无力地躺倒在炕上。
我这是怎么了?一个野女人,荒原中的巫女,也就是神妓,就留住了自己!
还要让师傅师母通过掠娥来提醒,真正的没出息。已经知道去往金库的道路了,竟然要和这个女人厮混一辈子,然后默默的把自己埋葬在这荒原中,化为腐土。说来,还不如那个赵姬,尽管她成为一粒尘土,但她还在这繁华的世间有着自己的事业,有着自己的位置。
不能,绝对不能,自己必须去寻找金库——然后,开始经营国主!
已经知道——那个人叫涅鲁古!
那茫茫无际的大片羊鞭草,高过人头,哪里去寻路,路是用手扒出来的,只能一寸一寸地向前挪,向前蹭,每走一步都很吃力。就凭着他的功力,走上百里也是冒着虚汗,喘着粗气,一种从未有过的疲累,使他浑身上下发酸发痛。他这时想起了那座圆形的木房子,方形的栅栏,脑门儿上一幅一幅挂着掠蛾那俏丽的脸庞和娇媚的眼睛,还有那兴奋得绯红的脸颊无处不顾及的照看──这个时候,他真想转回身回到那方形的小院落去,那间圆形的草原小屋去。心里虽然这样想,往前奔的那股劲儿却越来越猛,手和脚还是奋力地扒着,跨着,向着北江,那里有金库。
当那轮又圆又大胭脂红的太阳挂到树叉上时,那血红的光漫过层层草浪,涂染得天地一片晕红,他浴在这颜色里,松散了绷紧了一天的肌肉,才觉得这一天实在太累了,想歇着了。便仰面朝天无所顾忌地躺倒了。这时的草原上弥满了一层迷朦的雾气,风奏着刷啦啦的音乐,他视线以内的草就像被人不断地掀起,又不断地抚平,而那风又似纪录笔一般,把他心中的颤栗合成一个拍节,写出无数的孤独。此时的孤独感和寂寞感才变成无所不在的冰冷的真实的魔爪,一把一把抓碎对过去温馨的回忆,一把一把抓碎对未来雄心勃勃的憧憬。
灰黄的月亮从草地深处爬起来,像一面揩拭不净的铜镜,便索兴闭眼不去瞧它,周身懒懒的倦意,不愿练功,也睡不成。凝成阖眼睡眠的样子,而掠蛾的影子又“通”的一声撞到眼前来,他恨自己恨得把牙咬得吱吱响,又抓起那根祖杖狠狠地一下一下地刨着深春的草地。那草根的腐臭被他刨出来,黑着嘲笑的混沌面孔,扑向他的脸、鼻、喉,这更让他焦躁。猛然,他“噢”地大吼一声,原来是那祖杖刨到腿上,一阵尖利难以忍受的疼痛使他全身抽紧,只得坐起来,抱紧小腿呵呵哼哼揉揉,于是更希望身边有个人。
抬眼一望,满眼羊草的草丛怪异地起起伏伏,有咻咻的呼吸声,多熟悉的吆喝声。这使他突然忘记了疼痛,愣痴痴地望着发出声响的草丛,像变魔术一般,那头黑色的小毛驴迈着又细又碎的步子,在月下的草丛深处钻了出来,驴背上架着驮,驴屁股上还搭着两个扁壶。掠蛾跟在驴后面,一头一身的的草屑,嘴里哼着幽幽的绵长的调子,一见他,露出又惊又喜的神色。
“看,我做好了狼皮褥子。留不住你,我就跟你去!你虽然会轻身功夫,可是,你不会走我们大草甸子的路。让你多走了两天,我还是把你给撵上了。”掠蛾兴奋的说。
他终于受感动了,心里不再有谦弃的意思。掠蛾是扔了几百年的窝,赶了他来的,娶妻娶一个心诚的,还管那么多别的干吗。
两人压倒一片洋草,铺上狼皮褥子,听着深春大地发出的嚅嚅声,搂成了一个团儿,萧长城这才算认掠蛾这个妻子了。
天地之间阴阳之气调和,雾净云消,月也明亮起来,将那黑黑白白照得格外分明。他终于觉得和掠蛾很熟悉,很自然了。可以托之为腹心了。
于是,他让掠蛾这个狼女带着他去找草窝子,找那披着狼皮的人。只要找到那个地方,就能查到训练这些用老弱病残的狼交换健康的人类孩子的幕后人了。
萧长城只有这时,是和师傅的想法不一样,人的事情他是特别惦记的。
去草窝子和去金库——淘金场,掠娥说,人们不愿叫那地方为金库,还是叫淘金场好!
不管叫什么,本来就是一个方向,掠蛾高兴万分的引着他走。可是,当他们历尽千辛万苦,踩着狼走的小道,到了那草窝子时。这个大草甸子有名的狼窝,产生狼主的世袭领地,却被人铲平了。萧长城以为在这里要有一次凶险的大战呢,可是,狼去窝空,留下无边的寂寥。掠蛾眼尖,她高兴的嚷着说:“你看,这里有几根羽毛,真漂亮啊!”
说着她拈在手里,举给萧长城看。萧长城仔细的一看,心里不由得悸动不止,这种羽毛他见过,那是被他错认为活罗完颜乌古乃的小伙子的头上和身上带着的,而且他们还发现了大乌鸦的羽毛。那是那个小伙子来铲除这个狼窝了。可是,这里并没有血战的过后的痕迹,好象是被人顺利地带走的。难道狼群后面就是那个英俊的小伙子!
萧长城又仔细的搜索了一遍狼窝,他终于发现,在这个著名的狼窝里,至少还有两个人长期住着,只不过他们也是四肢着地行走。那就是从很小很小就在狼群里生存,练出了和狼一样的行走本领。只不过是谁教练他们刀法呢?
别看是生女真,人数不多,秘密还不少,不过,现在只有走了,到北江的淘金场去。以后有线索再说了。
于是,他说道:“我要去淘金场,那要走很远的路呢。”
“走就走,我不会比你走的慢。”掠蛾赶着她的驴,兴致勃勃,雄姿英发。
哪里找得到纤弱尘半分的影子。
萧长城暗自点头,萨满通神,她们昏迷中传达转述的,是真实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