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   觅

    这里不再是“云深不知处”，而是“云深有人住”。入山见两匹黑骡在山脚下闲适地吃草，三五户山里人家，掩映在山林丛中，山很静，昨夜今晨下了两场小雨，我所坐的微型面包车在沙石路上颠颠簸簸，艰难地行驶，走着走着，我发现所谓的沙石路不知何时也不见了，我们几乎是骑着小溪在前行。小溪在石地上奔流，树丛和绿草就在溪边疯长着，在那些被冲走了泥沙的溪流间，布满了大大小小的水坑，我们的车就这样摇摇晃晃地行驶，车走得很慢，车轮不时地陷在坑中开不出来，我几次跳下车，搬来石块，垫在轮下打空的地方，帮助司机推车，司机叨叨咕咕地埋怨天气，若不是昨夜一宿的连雨，溪水怎么会这样大?

    曲曲弯弯，走的都是上坡的路，路边有榆树、柳树、槐树，偶尔还有红豆杉、雪松和云杉，草长得很旺，鹅冠草、扁叶菊和紫兰莲竞相开放。在草丛间出没的溪水就是马营海(天池)山地湖泊南支流的主脉。骑着这条主脉的水流，小面包车像甲壳虫似地爬行。当走到一处被一辆农用三轮车堵塞的“路口”时，司机无论如何也不走了。他几乎是放挺地说，我只能到这里了，前边大约还有二里来地，请您自己走吧!

    这一路上，他完全是在跳荡颠簸中把持着驾驶的轮盘，我看着他那一脸无奈和充满企望的眼神，便毅然地下了车，决定步行，沿着溪流去寻找天池支流的泉眼。

    根本没有路，但在溪流的草丛中，我见到了牛粪。在我走出三百多米的时候，我发现西南角的山坳上，远天现出一小片蔚蓝，而在蔚蓝色的天宇下，又露出了一角农屋——山上还有人家!我心里想，这一定是隐居的高人哪!有了人家，我心中也踏实了许多。淡淡的水气在雨后的山中蒸腾着，头上的天空仍阴云密布，前边传来了大鹅的叫声，原来是一只狗从鹅群边跑过，距我有一百多米远，逐渐看得真切了。我沿着小溪寻路而行，一会儿跨到溪左，一会儿跨到溪右，踩在被溪水冲得光滑的石块上，搜寻下一个落脚点，这路，汽车确实难以行驶。溪水发出哗哗的声音，突然在一处浓密的柳丛前，我无路可寻了。

    溪水从浓密的树丛中汩汩而出，我绕了一个大圈儿，仍然见不到溪水的来路。这里是另一座山的坡脚，在此小溪完全被绿树草丛所掩了……

    我走不进去了，决定不再去寻找，这里权算是我找到的永定河支流泉流的一个挨近起点的起点吧!

    于是，在我寻找永定河源头的单身考察中，留下了管涔山北麓最深远山谷中的脚印和影像。

    阴云又四合了，云很低，有的贴在山坡上，有的从空中向下飘散。云是从山地上升起的，而这种飘散，我以为是云对大地的某种依恋。

   ……

   也许是我此生中最为繁忙的日子里，却来这里除了一段闲差。也许是本性使然，写东西的时候，非要弄出个所以然来。这就来到了这里，永定河的源头。

    我本是可以拒绝这个课题的，比如说从经济利益考虑。因为我已经谈妥了两部书稿，都应准是初印50000册，版税10%。也就是说，两部书完成后，我大约可以拿到将近30万元的版税。我应该全力以赴投入写作，出资方也是这样要求我的。可是，房山文联受政协主席之托，让我写一份关于永定河文化的“调研报告”，还是两个月之前答应的。一直没有动笔，现在催促甚急，我只好放弃手中的一切，前往永定河考察，在那长长的无水的河道中，我找不到灵感，竟然一鼓作气来到了管涔山。

    为有源头活水来，现在，可以说，我是找到了源头活水了。

    但是，我疲惫得很，歇息一下，独自一人，略带些凄凉，下山。因为我还要找另一条源头活水，那就是，永定河至周口店，或曰，华北至北美洲，我在34年前曾经无意中发现的“石器之路”的源头。从这些年的发现来看，周口店也是中转站，更早的起源要到泥河湾的底层中去找，而他们踩踏的道路，应该就在永定河谷。

    我停不下脚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