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忧愁——43岁抒怀

   ◇衙外
 
   “你好，忧愁”是艾吕雅的诗歌《时下的生活》中的一句，被刚满18岁的小丫头萨冈借来做了书名。“这种感情以烦恼而又甘甜的滋味在我心头萦绕不去，对于它，我犹豫不决，不知冠之以忧愁这个庄重而优美的名字是否合适。这是一种如此全面、如此利己的感觉，以至我几乎为它感到羞耻，而忧愁在我看来总显得可敬。”才女就是才女，忧愁这种在绝大多数人眼里败兴的东西，竟变得庄重美丽不说，居然还可敬。

读萨冈时，我也是个大男孩儿，看在扉页上留下的日期，是1991年买的这本书。其实，我当时根本没读过萨冈，完全是冲这四个字而掏的银子，《你好，忧愁》，听着多个性，一下子就碰到了我心里的“软处”！那时候我也正在忧愁的“黄金季节”，敏感到近乎神经质，一片飘落的树叶，一场小雨，都会让心绪打开它柔软而伤感的翅膀，好像满世界都是需要自己去同情和怜悯的东西。那时候我对忧愁的感觉类似于自虐，恐惧的同时充满了眷恋，甚至还有所期待。那时候我是个文学青年，经常刻意将自己置于一种自认为深邃而强大的孤独中，煞有介事地因屁大点儿的一件事而忧心忡忡。因家里缺乏忧愁的氛围，不止一次专门跑到家属院后面的京广线道基上，给自己的心灵“数伤痕”，数着数着，忽然就跟天要塌了一般，而就在既塌未塌之时，灵感忽然像龙卷风一样袭来，浑身打一个激灵，一首诗便成了——那时，海子才刚刚在山海关卧轨两年。
   
    都说太嫩的写手为赋新词常说愁，这点我不否认。但如果说他们的这种“为愁而愁”，就跟有些大人总笑话小孩子“哪儿来的腰疼”一样，并非真的忧愁，却又未免过于武断！其实，腰疼何必非干那事儿，翻单杠闪了腰就不行吗？其实，伴着为赋新词而生出的那些愁，或许正因有几分刻意，才会浸出萨冈小妮儿所说的那种甘甜——那实则是一种形而上的愁苦，是一腔青春的血！那里藏匿着激情，藏匿着荷尔蒙或曰力比多过剩而必然释放的情怀，你要是每天不让他每天愁上一愁，非憋出毛病来！
   
    岁月不饶人，现在可好，老朽我“而今”算是“识尽愁滋味”了，却尴尬地体会到，那些自以为参透人生的老家伙嘲弄年轻人“爱上层楼”，与其说是一种睿智和成熟，莫如说是一种世故！在更多的时候，你不上层楼，只是你爬不动了；而被你“识尽”的这些所谓愁，又哪有什么滋味？嚼蜡好歹还粘粘牙，而面对生活中这如此具体、物质且琐碎的烦恼，你丫不“欲说还休”，又能怎样？细细想来，其实，多数成年人所自以为“识尽”的那些玩意，根本不配被冠以“忧愁”这样高雅的字眼，它们只是烦恼或纠结，是一种在生活压迫下的患得患失，跟萦绕在年轻人胸间的那种缠绵的忧郁和悲愁，根本不是一码事。也正是为此，我忽然觉得，一个人过了中年，是否还会莫名的忧伤，会不会没来由地生出一股子悲情，不是幼稚，更不是做作，而是判断其心理年龄是否年轻的标尺！而想到这里，我忽然看到自己的嘴角正在轻佻地微微翘起。

是的，我看到自己的嘴角正在轻佻地微微翘起……今天，我又长了一岁。早晨起来，我拎一小剪刀，站在镜子前歪着头去寻找鬓角间的白发点点，刚剪下一根，忽然瞥见自己这副表情，一股近似于李清照的相思或闲愁却上心头。只有我自己知道，其实，那并非是在感叹时光的流逝，也并非在感慨人生如梦，而只是有一种抑制不住的抒情欲，想对着自己灵魂表达和倾诉些什么，而为此，我那个愁啊，愁得我似乎正听见自己在那“层楼”狭窄陡峭的楼梯上攀援，挥汗如雨，灵魂出窍，颇有一种“老夫聊发少年狂”的感觉！

    (今天是俺43岁生日。从38岁开始，每年过生日，我都为自己的写一篇文章助兴，前5篇文章链接下附。本文已于6月9日刊发于《大河报·河之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