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旧作(5)从四姑娘山到党岭——一条诗意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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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类: 长线·游走中国 |
从yahoo往新浪“搬家”,400多篇老yahoo博文现在已经搬了大约4/5,搬家并非很简单,不是复制、粘贴就了事,还要交代原发事件及其它相关情况,很是费时费事。好在,现在已搬到游记部分,所剩无几了。今天没有什么可说的,重看自己的游记,自然想到有些游记还尘封在硬盘中,今天就再秀一篇老游记吧——
◇衙外
存在主义大师海德格尔把“诗意地栖居”视为人生至境。很显然,作为生活在嘈杂都市之中的我们,这种境界已不可企及,更多的情况下,我们想获得一份恬静与惬意,则必须揣着自己的心灵去行走——行走在那别的生命能够有幸诗意地展放自己的大地之上,于艳羡与企盼中,获得一段哪怕是短暂的但可供内心回味的篇章。
在我眼里,从四姑娘山到党岭,即为这样一条诗意之路,它让我们暂时触摸到了某种“存在”,领悟了这种“存在”,并去感恩这种“存在”!
其实,我们最早设计的路线并不是这样的,而是计划从四姑娘山上下来之后,去穿越长坪沟和毕棚沟。只是由于有同行驴友到日隆镇后突染风寒,而长坪沟垭口有一段连续拔高近千米的80度陡坡,出于高海拔地区的安全考虑,我们才放弃两沟的穿越,而反向走上了丹巴之路。但或许是另一种幸福,虽然两沟的景色与我们擦肩而过,但梭坡碉楼与甲居藏寨的旖旎风情以及党岭的圣洁纯净反而使我们获得了另一种满足。从“诗意”的角度来讲,那种峰回路转、柳暗花明的临时改变,似乎也更符合其跌宕与浪漫。
四姑娘山
关于四姑娘山,用不着我在这里以过多的笔墨来描述它了,在某种程度上,它的地位在众多驴友当中,相当于圣地麦加。即使没有去过,大概也都略知一二。只是作为一篇游记,我有必要将这个历程回顾。
我们一起去的是三男三女,因为六个人的体力参差不齐,故此原打算只是登四姑娘山的大峰。但谁知道,到了日隆镇后,当地人听说我们的目标后,连小姑娘都敢喊着要为我们做向导,而刚刚20来岁的藏族司机阿娃在带我们去夹金山游玩时,也一个劲儿地撺掇我们一定要登二峰,甚至说登大峰是“很丢人”的事情。好吧,在自尊心和好胜心的驱使下,我们和半路上“捡”来的一位武汉驴友——一个小伙子,七个人信誓旦旦地选择了二峰。
这里有必要说一句,其实,在平常的时候,上大峰并不是那么简单,只是我们去时正值盛夏8月,大峰上的雪已经基本融化,而且路途较近,相比来讲,不是那么具有挑战性而已。而到现在我也不知道二峰的准确海拔高度,旅游图册上说它是5454米,但多数驴友所写的攻略上却说它是5350米,而我们的向导邓三哥则说它只有5235米。200多米的误差,该信谁呢?
沿海子沟一路向上,从日隆镇藏民杨晓咪家到二峰C2大本营的路,无疑是这条“诗路”的引子(尽管在此之前还有卧龙自然保护区的神秘以及在巴朗山口和猫鼻梁峰眺望这四位圣洁姑娘的“过门儿”,但那毕竟都是在汽车上,真正用我们自己的脚来为这“诗意”加注“韵脚”的只能说是这段路程)。它“引”的是那样美,那么静谧,又那样泥泞。
美,永远都是无法描绘的,尤其高原上那种静谧的纯净之美,更会让文字显得苍白而干涸。有时候,我甚至觉得试图用文字去描绘它,根本就是一种疯癫,这种疯癫往往比非要为某个民间小曲儿填词的蠢行更为可笑。所以,关于海子沟的那种美,我宁愿和你一起再去想象,想象那真正湛蓝的天,那真正洁白的云,那翠绿到“失真”的山坡以及山坡上悠闲的牦牛。
只是我们没有那么悠闲。因为我们在欣赏美景的同时,还必须一步一步地顺着在被马蹄经年累月踩踏出来的羊肠小道艰难地跋涉,而海拔越来越高。
听向导邓三哥说,他每次上山总能遇到一些游人,但那天却不知道为什么,似乎除了牦牛,整座四姑娘山上就我们几个人。那种寂寥,加上不时来一阵小雨,甚至会让你生出些许莫名的怅惘之感来。直到接近大峰大本营时,斜刺里突然蹿出几个人,简直把我们吓了一跳,而更令人惊谔的是,一个中年男人的背上居然还背着一个身穿冲锋衣的小伙子。
那中年男人是一位藏族向导,小伙子则来自上海。原来,这个小伙子到了大峰大本营后,就出现了严重的高山反应,以至于露营后的第二天早晨竟睡“死”过去,任大家怎么叫也叫不醒。无奈,他们一行四人放弃了登顶,向导担起了马匹的重任,背起这个比他还要高一头的年轻人匆忙下山。
老实说,看到这一幕,我们每个人的心里都咯噔了一下,要知道,他们还仅仅是露营在“很丢人”的大峰脚下,而我们的二峰C2的海拔则要比那里高出200多米。当时,我们同行的泺乐美眉即流下了眼泪。我们都知道,那泪水里有对对方的同情,还有对自己前途的恐惧。
恐惧归恐惧,我们已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再改变主意,在目送他们踉踉跄跄下山之后,我们继续向上,直到傍晚6点抵达C2,并赶忙于一条小溪边的一片潮湿草地上扎好了帐篷,而这时,雨也越下越大。
很遗憾,由于从成都出来时受了风寒的原因,加上高山反应,我们中间一个一直发着低烧却咬牙坚持上山的驴友,已开始出现高烧症状,另两个朋友的额头也相继热了起来。只是当时除了吞几片“白加黑”,已经没有任何办法,只能焦急地等待天亮。
一夜无话。
翌日清晨,三位朋友于极度遗憾中,理智地选择了下山,剩下我们四个(二男二女)决定跟着邓三哥登顶——这一天,应该是“诗意”的第一个高潮,碎石、陡坡、积雪,在磨砺我们意志的同时,也磨砺出一首壮美甚至带些惨烈意味儿的生命之诗。
登山前,邓三哥就警告我们,在临近二峰顶的时候有一个垭口,很多人都是到了那里由于体力和精神的双重崩溃,而放弃登顶。而由于我们心里始终惦记着病中的驴友,其实早就做好了半途而废的打算。细节就不去说了,总之当我们临近5000米海拔高度,一步一喘地行走在陡坡上的皑皑白雪上时,老实说,我确实不止一次产生放弃登顶的想法,但也不知道到底是一股什么力量和信念在支撑着,直到垭口,当大家抬头看到二峰居然还是那么高、还有那么远时,居然都是只默默地咬牙向上,没有一个人提出下山。
现在想来,我们似乎是想代替下山的三个朋友完成一个心愿,一个队出来,总不能全军覆没。
终于,在耗用了整整6个小时后,我们抵达了峰顶。但非常遗憾,“诗意”并不意味着所有都必须完满,由于山上的雾气太大,二峰顶的能见度居然不超过20米,在这样的情况下,四姑娘山那壮美的全貌显然与我们无缘,眼前只有氤氲与碎石,以及脚下无垠的白雪。
我知道,那白雪是一张纸,任我们的思绪在上面写下自豪或遗憾,感恩或懊丧,当然,它更多写下的是兴奋中的疲惫。
夜里9点,我们跟随向导顺原路返回日隆,这时候,朋友的高烧已退,但低烧还在持续,很显然,在这样的情况下坚持原来的计划,去走长坪沟是一种冒险。于是,我们临时决定去丹巴“腐败”。
丹巴
从某种意义上,“腐败”较“自虐”更符合诗意,因为诗意本来就是逍遥。而到了丹巴,你才会发现,如果说海德格尔所谓的“诗意地栖居”仅仅是一种心之所向的话,丹巴绝对提供这样了的实例——那像星星一样错落散布在山坡上的嘉绒藏民朴实的民居,连那本来用来防范外人侵扰的高耸的碉楼,在云霭缭绕的的山坡上,也那么赋有灵气。
诗意,彻然的诗意,只能意会不能言传的诗意!
丹巴古称东女国,属甘孜自治州,这里自古出美女,距县城约26公里的巴底乡就有一条著名的美人谷,据说栖居在那里的女孩各个美若天仙,只是由于前年的一场泥石流,美人谷的一部分已被埋入地底。美人已去,余香犹在。只是在“美女”与“仙女”之间,后者的诱惑力似乎更大,所以我们放弃了美人谷,而选择留宿在丹巴县郊的甲居藏寨,那里住着丹巴最有名气的一母同胞三姊妹——桂花、大拉姆和小拉姆。
拉姆在藏语里即“仙女”的意思,如果你能见到这三姐妹的话,当跟我们一样,会觉得她们的父母当初为她们起个这样的名字,实乃天意。尤其在那白云生处的山坡上,在“恐惊天上人”的藏寨里,其浓郁的仙气更让人欲醉欲痴。由于年龄的原因,三个“仙女”当中尤以小拉姆更漂亮一些,她大概二十一二岁,身着华丽的藏服,眼目传神,能歌善舞,一颦一笑之间让你感到的不仅是青春的律动,更模糊了自己究竟是在凡界还是仙界。
那一晚是快乐的一晚,我们在她们家院落的天井里,喝着青稞酒,品着酥油茶,与三位“仙女”及其他一些同样美丽的藏族少女围坐一团,跳着锅庄,唱着歌谣,抬手可摘星辰,举足如踏云层,那份诗意哦,醇!
既是一首诗,就应有跌荡起伏,就会有舒缓和激越,如果说攀登四姑娘山是我们这趟诗意之旅的第一个高潮的话,小拉姆家的温润则如交响乐中的慢板一样,于悠闲中酝酿着另一个高潮——那就是党岭,另一座雪山,尽管我们没有想要去登上它,但旅游图册上它那处子般圣洁的景色,早已为我们离开这温柔之乡找到了理由。
党岭
就我个人来说,由于常常“深入不毛”,也算见识过不少烂路。但从丹巴到党岭的这段崎岖山路,还是让我领教了山区汽车司机的执拗与勇敢。这哪里是路啊?山羊走着都会嫌坎坷和泥泞,并且随时有一点不小心,就可能栽进那悬崖下始终吼叫着奔淌的革什扎河!
革什扎,藏语“牦牛”的意思。而我觉得,我们的司机兼向导——藏族小伙子江初及他的小面包车是另一头革什扎!他愣是用7个多小时的时间,把我们送到了目的地。途中,我们一次次下车,把汽车从泥浆里推出来,然后看着它再陷入另一个泥潭,更多时候,我们宁愿下车徒步,因为坐在车上,就意味着是在虐待自己的臀部。
好在,付出这么大的艰辛是值得的,随着海拔的增高,我们渐入佳境,临近党岭村时,于灌木丛中流淌着的革什扎河已变得温柔而恬淑,并且某些河段显示出令人心醉的蔚蓝色,加上头顶一尘不染的白云,正宛如到了童话世界,而远处散布在山坡上的藏族民居以及民居旁飘扬的经幡,则让这个童话世界更赋有动感。
当晚,我们住在藏民华尔绒家,让人兴奋的是,又一场家庭锅庄因我们这些远道而来的客人已准备好了,他的两个女儿虽没有小拉姆那样乖巧美丽,儿子斑马也略显敦厚木讷,但这里的淳朴却更令人陶醉,舞之蹈之,歌之乐之,自然又是一个不眠之夜。
翌日清晨,稍微吃了点稀饭,江初便眯着惺忪的双眼(他昨天晚上喝得太多了)开始带着我们去“书写”这趟诗意之旅最后一段章节。经过两个小时的拔高,一个叫飞机坪的巨大的高山草甸如盆地一样豁然出现在我们眼前,满目无颜六色的鲜花于碧绿中盛开,还有各种不知名的鸟儿飞来飞去,直叫人泪腺酥麻。
飞机坪,顾名思义,就是足以停落飞机的地方,它或许没有我曾经去过的西太白鳌顶草甸大,但其平坦与纯洁,却比亚丁的洛绒牛场更令人震撼。在这样的地方,你会不自觉地感谢大自然,也会感谢自己,因为你会突然想到这样一个问题:是谁把我带到这样的神奇之地?思前想后你会领悟:正是大自然和你自己。
但大自然从不满足于只让你惊喜一次,它像“抖包袱”一样,总会把更大的惊喜留在后面,穿过飞机坪继续攀升,大约也就是半个小时的路程,一个叫干海子的地方再次陡然出现在我们面前。“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我在想,如果是夜里,这里该是怎样?干海子其实就是一片沼泽,但这片静卧于崇山之间的沼泽却又是那么与众不同,一边是溪水,一边是树丛,加上淡淡的潮气,让人恍若梦中。
更美的梦还在上面——那就是葫芦海,一个美丽到无法言说的高山湖泊!这是一片众神安睡的所在,是一个雪山姑娘们梳妆的神秘园地。它平躺着,像一面镜子,四周全是雪山,那种静谧以及静谧中的涟漪足以抹平你内心所有的烦恼,洗涤你内心所有的浮华,并平复你肉体上的所有疲惫。在这样的地方,你或许只能想到两个字:圣洁。圣洁到你都不敢高声说话。
……
一首诗写完之时,作者往往都要先沉静一会儿,不敢说话。不敢说话,是因为他还沉湎于创作中的激情,沉湎于激情后的记忆缺失般的感动,并恐惧于这种激情和感动之后心灵再次堕入世俗。而在党岭,我们就是这种感觉,因为我们知道,作为我们这首“诗意”之旅的尾声,告别它就意味凡庸的生活又将重新开始。所以我们一直不肯离去,一直在那里坐着,躺着,自己对自己倾诉,任由高原强烈的紫外线直射面庞,直射那跟葫芦海一样静谧而纯净的心田。
(全文曾发表于2005年8月30日《中国商报》旅游版,占整版;删节后发表于2005年9月6日《大河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