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愿

五

风水师及助手还有小工共四人，但动作很慢，效率很低。大的骨头需一块一块用纸巾擦拭干净，然后按人体的位置码准摆好，头骨还要裹上一层近以胶棉的粘布，然后用朱笔在上面画上眼鼻嘴，总之一切颇具仪式感。这样我便有我会足够的时间与父母对视、深度交流。

父亲是习武之人，个子不算太高，却粗枝大骨，特别是头骨脑勺明显后凸，异乎常人。他记忆超群，故能在生命的最后阶段，把古文观止的篇章复制予我，成为我习文写作的第一块敲门砖。父亲天庭饱满，耳垂肥大，按理是个福相之人。他支撑五男二女的大家庭不说，连外祖母都接回高家养老。大姐的五个子女，也半数在高家长大。

父亲由于生性耿直，是非较劲，平常得罪了不少人。“WG”后期，受“405专案牵连”，被污为“反动拳师”的特有罪名，五花大绑，日复一日地游街示众。老人家一生自视清高，生活的艰辛从未使其喊累，但乐观却不豁达，非人的折辱，人格的摧残，却使他承受不起、一蹶不振。这也难怪，同时被关押的志忠叔，就因没法忍受摧残而越狱自杀。但愿从此以后，中国再不也要发生诸类的历史误会。

母亲一生勤劳，特别慈爱，她有极好的人缘，收认的大把的干亲，那些义兄宜姐，比我们兄弟姐妹还多。对于娘家的诸表亲，也特别照顾。孙家的众表兄，一进市镇兜售小农产品，或者挑肥舀泔，都喜欢来见老姑。父是个嗜酒之人，杯中之物，家中常备。三两小菜，缀上几片肉，便可以让他们唠嗑一两小时。由于往来亲近，因此父母故后，以及先祖的风水均葬在星塔山面——概由表亲免费赠送。此次能够把外祖父、外祖母的风水一并收纳迁居，母亲必定满意肯定。

气温适中，山风徐来，加上在树荫下工作，大家处于一种宁静温馨的环境下，我甚至有一种时空错位的感觉，仿佛席上躺着的，不是两具骷髅，而是活生生的父母。他俩的一颦一笑，一语一话，在我脑海就如过电影地闪现，我们常说的“音容宛在”，在这种氛围中、恰如其分。兄弟姐妹7人，只有我有这种独特的机缘，事隔三四十年后与父母零距离接触，无隔阂交流，绝对是莫大的福气。

一直忙到午后一时半，才把7具遗骸悉数装入皇金，特地多购一粒陶罐，备纳外祖父魂灵。一行驱车前往仙塔山庄，到达时大侄万里已办好寄存手续——他复从青阳赶来协助。两间存放骨灰遗骸的仓库满满当当，根本无法上架，只好将就委屈暂置地面空间，好在只有两个晚上。

回到家中，已是下午三时许，吃碗泡面后赶往公司，恰巧景良希宣等人在座，我不无得意地宣称大功告成！再也没有任何阻力能够延滞我把事情办完。是夜人很累，心很宽，一种经久没有的轻松，向全身扩散，我睡足了8个小时，精神抖擞地开始第二天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