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饮茶没什么道行,不知什么时候起,渐渐品出了茶之真味、真趣、真性。少年时在故乡陕北,地气高寒,人多喜食羊肉增加热量。又多吃年糕。荞麦、黑豆等难以消化的旱地杂粮,得到"顶饱",食一顿饱一天,远行和劳作不饥。陕北地接内蒙,一般喝湖北产的茶,用神木县铜匠打的茶壶在灶上煎熬,放少许食盐,有道是:人无钱不如鬼,茶无盐不如水.特别是有助于暖胃消食,完全是蒙古习俗影响,只是不喝泡茶而已。
青年时代拍电影走遍全国各地,生活漂泊不定,喝茶也没甚讲究。但多喝花茶,经济宽裕时喝茉莉花茶,好像湖南产的较为正宗,没钱时只能喝花茶末而已,也是香味扑鼻,飘飘然欲仙也。80年代末,我在云南山中普济寺喝和尚熬出的水罐茶,其茶初喝较苦,苦而后甜,几罐下肚,走起路来脚下不知天高地厚,口舌和双腮感到麻木、头晕乎乎的有醉茶之体验,大概从那时起知道喝茶要有口劲。云南有毛尖茶,一次摄影组买了一麻袋,每人分一二斤,有口劲,但有苦涩,一般原始森林中的树叶味,是粗豪之物。
90年代初,我在陕南西乡县拍电视剧,县城东有名胜午子山,一山突起,,四季常青.有亚洲珍稀树木白皮松颇知名.西乡出好茶,我知有三种:午子翠柏、午子仙毫、午子绿茶.绿茶又名妙青.那一年我在西乡,有一画友相约,在楼顶赏月品茶,午子翠柏与午子仙毫是名门贵族,其味淡雅,后味甘甜而绵长,姿态迷人,有女儿之状.清淡素雅,身价颇高,只可做礼品相赠,不便常饮.
我自是陕北人之血统,,近仁鲜智,是旱地货色,性情粗犷,对温柔的尤物,敬畏而远之,惟西乡午子绿茶,最是与我投缘.陕南一年四季云中雾里湿淋淋苍苍茫茫,冬无寒冷,夏无酷暑.秦巴山中,汉水盆地,云遮雾罩,正是出产茶叶的好地方.午子绿茶虽不讲形,但最可喜的是一杯绿茶一汪绿水,观其让人神清气爽,未饮先醉,热火沸,气味直上,一嗅真是异香扑鼻,沁人心脾,真有不知何处是它乡之感。绿茶极有口劲,一杯茶一上午也口劲不减。正与我陕人古道热肠相得益彰,更增我豪爽之气,不管吃了羊肉泡,还是葫芦头,一杯绿茶下肚咕咕作响,消食化食,提神明目,精力倍增。入夜轻音乐伴我,爬方格子,再冲上一杯午子绿茶,算是最好的享受。细观绿茶在杯中翻飞,纷纷下坠,“如庭中积水空明,水中藻,荇交横,盖竹柏影也”的意境(东坡《记承天寺夜游》)。午子绿茶品位高洁,口劲强悍,价格适中,正是我辈可独享之物。
午子绿茶,如竹林一样清翠,爱情一般坚贞,在浓浓的茶香中我嗅出了自己生活过的土地和岁月的甘苦,它伴随着思考与劳作,是我身心疲惫时最体贴的爱人。五岳归来不看山,曾经沧海难为水。我的血液里畅流着生命的绿浆,我在古都之南,坐看云起,总像是静夜步入空寂无人的庭院,仰望明月,午子绿茶点燃了我的创造欲念,去撷取宁静,谛听天籁之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