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龙蛋、红花檵木、紫丁香
木叶树花散记(之十九)——恐龙蛋、红花檵木、紫丁香
文曲令敏
恐龙蛋
清雨父子得着信儿赶紧去找,却没有找到,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红花檵木
这会儿,她正拿着大剪刀给红成一团儿的景观树剪枝。那树我才认识,是红花檵木。
往事历历,如同南来北往的风。让人悲叹的是,秀兰因为长得好,才得嫁个吃商品粮的军官。偏是那人命短,刚转业到县城,就得了绝症,没多久便去世了,当时他们的女儿才三四岁……
不远处的桐河水快干了。桐河嘴儿要建大坝,建成后,开车去县城就不用走西大岗,也不用绕五里河了。
没话找话,拉着开花的檵木说:“正开花儿呢,你咋忍心下剪子?”
“树又不会痛,有啥忍心不忍心的?你没看那猪、羊、牛,会痛还会流眼泪,不是也躲不过是人的一刀菜?人喂它,人杀它,不过是天道轮回。”
“……这树叫红花檵木,原本是南方的树,最近几年才引种到北方来。能修剪成圆球儿,还能分层剪枝,弄成不同的造型,还种在高速公路中间,隔开南来北往的汽车。
正在这时候,师傅按响了催促的喇叭,我赶紧落荒而逃……
紫丁香
清明回老家扫墓,听人说白小云死了,不是好死,是自己挂在大门上吊死的。天明时被人发现,已经凉了。儿子媳妇谁也没对说,当天就火化了。等她闺女从省城回来,只赶上给她烧了个百天纸。
白小云留给我最深的记忆,是她种的一院子花儿。
白小云原本生在县城,五六岁的时候全家下放到离县城几十里的白云庄。庄子靠河,地好,收成也不错。她爹娘就这一个女儿,视为掌上珠,供她上学上到高中毕业。后来也不知道因为啥事儿,他父亲寻无常死了,当小学老师的母亲也回生产队挣工分吃饭。再后来,她就嫁到我们村,当了大队治保主任的老婆。
白小云脸白,头发黑,蚂蜂细腰的,搁当下人的眼里,长得不错。可是在人们都喜欢女人粗腿大胖、有劲儿干活的年代,可想而知,她是不受待见的。拉末子装车,一铁锨铲不起几个坷垃蛋儿。下地摘棉花,快手一晌能摘一百多斤,她也没歇着,可放工时过枰,能上20斤的时候都有限。拾柴火吧,别人拾得捆大扛不动,她可好,小小一捆儿,不够给老鸹铺个窝儿,村里人送她个外号儿——“嫁妆鞋”。
白小云有个奇处,好种花儿。她种在院里的那几棵药鱼花,树苗还是我给她的。我跟着干老子逮鱼,时常上西大岗挖药鱼花儿,被她看见了,非说是紫丁香。她说她记事儿的时候,灰瓦青砖的小院子里就种有好几棵紫丁香。全家下放到白云庄,破敞陋院儿的,她娘还不忘把开花很香的紫丁香起过去。白小云稀罕这开花像紫丁香的药鱼花儿,一点儿也不奇怪。我给她几棵带根的,还真教她栽活了。春天开花儿的时候,听她说:这花儿好看是好看,就是不香,她记得她娘种的紫丁香一开花儿就香得呛鼻子。
药鱼花是灌木不是树,学名芫花,和紫丁香不是一个物种。
白小云有点儿浪漫,甚至不懈人事。她怀第一个孩子的时候,小脚丫儿都生出来了,她还在六娘家串门儿!也幸得六娘是个接生婆,赶紧上手,大人才保住了……
白小云的丈夫比她早走了五六年,听说是肝病。家里没钱了,孩子们不愿再拉他去打针,他从怀里摸出个5000元的存折,又保了大半年的命,最后还是走了。丈夫走的时候,白小云一个眼泪豆儿都没掉,她说:“走了走了好,可不在这阳世受罪了……”
白小云得的病只是吃不进去饭,熬到最后,水米不进。头一天下午,她拎着根绳子跟东院二嫂说:你看我,吃又吃不下,走又走不动,活受罪,还不胜死了算了。二嫂想着她说说就算了,谁知道当真寻了无常!
白小云的闺女在省城开商店,手里有钱,也不少给白小云。只可恨她儿子儿媳懒得送她去医院,她就想着自己得的是绝症。
白小云的死讯传到邻村,那个与他们老两口儿相熟的医生扼腕痛惜,说吃不进去饭根本不是啥大病,十副八副药就吃好了……
可怜的白小云,读了十多年书,都让她就饭吃了!
紫丁香是木犀科落叶小乔木,它的叶和皮有清热,解毒,利湿等功效。常用于急性泻痢,黄疸型肝炎等。芫花是瑞香科落叶灌木,干燥的花蕾是一味泻药。两相比较,相差甚远。
分不清紫丁香和药鱼花的白小云,也不知道胃病不是癌,就这样枉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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