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晚上，我在小区的大草坪上乘凉，遇见一位兼做律师的文友，他刚从丽水的青山绿水间归来，便直向我抱怨杭州的夜空，整天灰朦朦的，都忘了星星是什么样子了。随后，他又向我直夸丽水的夜空，那个蓝；夜里那个星星，多得没数没帐，他还是小时候见到过的。感叹之余，我用大哲学家康德的话自嘲，“心中有星星的人，头上才会有星星。”

说来也怪，这天晚上我躺下去后，便想起和女儿一起看过的动画片《小糊涂仙》里的情景，说是天上的月亮被某个坏人弄脏了，那个可爱的小妖就奋力去洗月亮。于是就傻想，要么真能把月亮或者夜空弄下来，洗洗干净，那该有多好啊。

人就是太聪明了，要是傻些、再傻些该有多么可爱啊!

你譬如清朝的赵之谦，有天也做了个梦，梦见自己进入一片鹤山。他欣喜若狂地仰视着满天鹤翅，伸出手指数了数，是一千七百二十九只。梦醒，他就骨碌地爬起床，急匆匆地打开书箧，把所有的藏书和自己的作品一一列好，编了一套“仰视一千七百二十九只鹤斋”丛书。照赵之谦看来，那满天飞舞的鹤就是飞翔的书，那满室静息的书就是隐居的鹤了。这个赵之谦，是不是很可爱。有时候，我偶来闲翻书，横读一句“夕阳返照桃花渡，飞来柳絮片片红”，竖读一句“雨过天青云破处，这般颜色做将来”，就让人痴得不行，恨自己晚生了五百年。

记不得是那个作家说的，文明把黑夜弄脏了，黑色是一种极娇贵的颜色，比白色更沾不得异物。这些年来，我信了这句话。君不见世上每日有山被斩首解肢，每日有水被奸污毁容？那年春天，“非典”恶狠狠地在大江南北把人教训了一把，实非偶然，而是野生动物(或者说大自然)向人类发出的最后的警告：文明算啥玩艺？高技术算啥玩艺？我一个小小的病毒就吓得你们整个地球都惊慌失措!

但不知这一回，人类是否彻悟？

其实古人早已告诫过我们，“青青陵上柏，磊磊涧中石；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你，人，不过是地球上的匆匆过客而已，何必那么贪？那么霸？那么残忍？花鸟鱼虫，什么都不肯放过；难道真的要到了世界末日的那天，才肯幡然醒来，“隔门借问人谁在，一树桃花笑不应。”但是晚了，把什么都灭了的人，也同样被灭了的万物给灭了。落得个曹雪芹在《红楼梦》中所描绘的那个白雪世界，白茫茫，真干净。

先人说芭蕉树到了夏天，听到雷声隆隆，就开出花，难道它有耳朵吗？向日葵生在大地上，它的花苞时刻向着红太阳，但它长了眼睛吗？没有。芭蕉树没耳朵，向日葵也没有眼睛，但只要是生命，就一定有个心善的“罗盘”，指引着它们生命的方向。其实这样的“罗盘”人也有，只是五千年来人“任心而扬，唯意所适”惯，我们的眼因为色，我们的口因为味，我们的耳因为声，我们的心因为欲，把这个“罗盘”掩埋了。只要能回心转意，康德的话尽管唯心，但只要我们心里有星星，应该不难做到让我们头上有星星。

繁星升起的心空，放飞着沧桑的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