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藏的洞桥
(2011-01-04 08:32: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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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山乡洞桥肩吾故里东坡古道文化 |
分类: 散文 |
你知道山乡洞桥吗?不知道。
你知道肩吾故里吗?不知道。
你知道东坡古道吗?不知道。
从杭州出发时,我不知道山乡洞桥,不知道肩吾故里,不知道东坡古道。别说是很少出门的我不知道,就是常在外面跑的司机朋友也不知道,只知道洞桥镇是富阳市的一个行政镇,于是便往富阳方向开,一路走走停停,一路寻问而去,颇有几分寻梦的味道、觅情的味道,仿佛此行是去和一位未曾谋面的可人儿约会,无端端地从心里生出几分忐忑不安、几分热切的期盼来。当车子拐入湘主这个地方,一路沿溪而行,窗外的山景便一层又一层地清秀起来,山阴处尚有残雪懒散而卧,宛如处子。同行的李兄说他偏爱“湘”这个字。这份偏爱,或许有他的隐私,我们就不得而知了;我所知道的,是路边的山溪那清灵灵的容貌,或许就是“湘”的意,使得来自都市喧嚣和浮躁中的我们,开始在婉婉延延的山路上苏醒过来。当然,这份苏醒是指目光的苏醒、语言的苏醒、心灵和思想的苏醒……一路之上迎面而来的一草一木,无不给予我们一草一木的惊喜,无不让我们有一草一木的感慨;绝然不同于昨天,面对都市里垂头丧气、蓬头垢面的一草一木而麻木不仁。此刻,我们就像一片片转动的特殊唱片,突然从重金属的A面转到乡巴佬音乐的B面。
从湘主到洞桥,这一路美景,我们除了啧啧赞叹之外,还能说什么呢?有时候我们不能不令人感叹汉字的贫乏,就如同此刻的我,正欲描绘一下山乡的美景,却只觉得胸中闷闷的,有太多太多的东西挤在一起反而不出来了,就像满满一鱼篓螃蟹都在奋力攀爬,又因为相互攀扯而无一逃脱。当然,我也可以一路堆砌华丽词藻,但堆砌这些空头八脑的东西反倒让人怀疑其真实性;直到洞桥,听当地的文友细细道来,这才恍然大悟:难怪啊难怪,原来,我们走的居然是“东坡古道”!原来,我们一不小心就像老鼠掉进了米缸里,身在福中不知福啊。这,就是苏东坡同志任杭州市市长时,多次来探望新登县县长也就是他的同科进士晁端友所走的驿道。沿途的那条溪就是葛溪,沿溪所行的驿道就是“葛溪古道”,只因苏东坡当年多次往返,并留下了《新城道中》二首、《塔山对雨》诗画、“登云钓月”笔迹(后被毁)等许多诗篇及传说,当地人才把“葛溪古道”称之为“东坡古道”。
照文友的说法,“东坡古道”始于新登镇北边的塔山,终于三溪口;便于驴友们按图索骥,现将其路线标示如下:塔山→潭山头→沈家→炉头→湘主→石门岭→湘溪→三溪口。对于“东坡古道”上的人文景观,文友更是如数家珍:苏东坡十分欣赏晁端友的儿子晁补之的才华,曾与晁补之共同创作诗画《新城塔山对雨二首》(晁作诗,苏和画)。其诗云:“其一:山外圆天一镜开,山头云起似浮埃。松吟竹舞水纹乱,坐见溪南风雨来。其二:竹枝草履步苍苔,山上孤亭四牖开。烟雨蒙蒙溪又急,小篷时转碧滩来。”他们当年作诗和画的地方,便是新登八景之一“塔山拥翠”的所在地,也是“东坡古道”的第一站:塔山。由塔山往西北而行,到沈家有东山坞,在唐朝出过一个人物叫凌准,是柳宗元变法时结交的好友,也是苏东坡十分敬仰的人物。过了潭山头就是元村,转弯进入湘主,路边有一棵900多年的老樟树,是苏东坡当年的“故友”。
炉头这个地名很有意思,只因为方腊起义曾在此地冶炼过兵器而得名。此处有福光寺遗址,是苏东坡当年走古道时的重要停留点。
听文友娓娓道来,又加上来洞桥路上的观感,试信这“东坡古道”不但风景如画、一步一境,而且还有着这般的文化底蕴,怎能不让人怦然心动?于是乎,大家都盼着去领略“东坡古道”的风韵和神韵,就像是和一位未曾谋面的可人儿约会,到接近所约地方的时候,又得知这可人儿美若天仙、冰雪聪明,这还不硬生生地要了人的魂魄?大家都催快去快去、同去同去。但文友偏要叫人抓狂,说我们既然来到洞桥,怎能不参观一下施肩吾纪念馆?怎能不到肩吾故里走一走?于是乎,我们就被“肩吾”了一番:施肩吾,字希圣,号东斋,入道后,世称栖真子;他出生于富阳市洞桥镇施家村,唐宪宗元和十五年,四十岁参加殿试,被钦点为状元。此人着实厉害,写写诗,一不小心就被《全唐诗》收录了197首之多;后来弃功名入山修道,在研习道教的过程中,无意间写了一篇《养生辩疑诀》,居然就成了中国气功养生学的先驱;最后率族人定居澎湖列岛,不想又成了民间率领族人定居与开发台湾澎湖列岛第一人。等我们从施肩吾纪念馆出来,无不对 施老先生肃然起敬,无不对生他养他的洞桥肃然起敬;随后我们小心翼翼地过了葛溪,寻访到葛溪边里仁溪上的洞桥,这可是建于400多年前的明代遗产,最能说明洞桥这个地方为何叫洞桥了。
是夜,我们下榻香莲岛山庄。在洞桥镇上品尝了农家菜,其中有咸菜炒的黄麂肉,也有咸菜炖的野猪肉,佐以农家自酿的土烧酒,在寒冷的冬夜那滋味就别提多带劲了;等我们去香莲岛时已是寒星满天,山乡的夜黑显得特殊厚实,就像外婆缝的老棉袄那样,披在身上沉甸甸的;山庄上只醒着几盏红灯笼,也像我们一样醉眼朦胧,一行人猝然遇到一块警示牌,借着几许灯光,还能依稀看到两行大字:向前一步危险重重,退后一步海阔天空。我们这才发现眼前一片银灰色的浩瀚,不动声色地埋伏在月色下,定是要冒险者的好看。第二天清晨,我拉开窗帘,顿时惊叫起来,窗外好大一个湖啊,而且还不是一般的湖,湖面上滚动着厚厚的一层白雾,袅袅绕绕,自生一股仙气;湖上有一渔翁撑着扁舟,漂泊于白雾之上,悠悠远去,自有一身仙骨;而那白雾深处的青山自成一派仙境,想必施老先生犹在,见此情景,也就不去澎湖列岛了吧。再说这湖边的草坪上浓霜似雪,纯洁得叫人心碎,像是给湖镶了一圈白玉的边。下午,我们坐竹排畅游此湖时,以为就是我们所见的湖上逛逛罢了,谁知竹排绕过一重山,我们被豁然开朗一回;又绕过一重山,我们又被豁然开朗一回;如此这般被几回豁然之后,方才惊叹于此湖之大,它既有江的长度,主流28公里;又有湖的宽度,蓄水4500万立方米。如果我告诉你它就是岩石岭水库,你未必清楚,但跟你说它是国家AAAA级风景区“富春桃源”的重要部分,你自然就恍然大悟了。
这天我们沿着大诗人的足迹,首先来到葛溪南岸的古墓山下陈氏园,即是唐末睦州刺史陈晟的故里。这是一个大村落,村人大多为徐、于二姓;然而,村名却叫陈村,先前则称陈园村或花园村。陈晟病故后,虽然归葬于古墓山;但陈氏族人却害怕因他而被“连诛”,顿作鸟兽散,都逃得无踪无影了。当年苏东坡与晁补之同游陈氏园,两人彼此有唱有和。东坡诗曰:“荒凉废圃秋,寂历幽花晚。山城已穷僻,况与城相远。我来亦何事,徙倚望云巘。不见苦吟人,清樽为谁满。”面对陈氏园的荒凉冷落,诗人感到人世飘零而无限感慨。如今陈村基址犹存,但村里却无一人姓陈,唯有两口小小的方塘,似乎在默默的告诉我们,这里就是昔年的陈氏园。
除了陈氏园遗址,天云山也留下苏东坡的足迹。天云山在菖蒲村,村口屹立着几株参天大树,树龄都是三五百年以上的。村中有个叫马至磡的地方,因苏东坡到过此地而得名。苏东坡游历天云山的记载,在菖蒲村袁氏家谱中可见记载。天云山并不高峻,走到佛光禅寺不远处的山路边,就能听见哗哗的流水声。佛光寺屡建屡毁,残存也只不过是几间旧禅房,唯一令人称奇的是寺中有一方水塘,其自然形态尽显天意,塘水清澈明敞,四壁苍苔痕生,时而可见水底泛出珠泡,静听犹如苏东坡从马至磡踏野水仙而归的马蹄声声。此泉又名“珍珠泉”。苏东坡因收税多次出巡于新城与南新间,并来天云山游览。一次,当地绅士得知苏公来临,纷纷来到村口恭迎,林僧逋公为苏公导领,苏东坡觉得和尚领路很不自在,就笑着叫唤:“大师,我们还是并排同行吧,不然,众人围着我,你在引路,远看就像出殡似的。”大家一阵笑声过后,就显得自在多了。来到寺庙,逋公设斋款待苏公,席间两人谈笑风生。饭后,苏公打算过寺庙后面的黄头岗,经小坞到洞桥,再达南新。谁知来到马至磡,苏公随行的五匹骏马同时前躯腾空而起,不肯前行。在寺僧的热情挽留下,苏公决定留宿一宵。晚斋后,走出佛门,诗人观景吟诗一首:“岩高峡锁小古庙,老僧夜敲钟声遥,炊斋小衲鸡报晓,楼底桥小水声扰,桥下横系客车到,携锄农夫犬吠郊,今日云山何萧条,明朝寄桥应热闹。”后来,林僧逋公就将此诗录刊在寺壁上。
天云山的佛光寺中那一口珍珠泉,清澈无比,味甘醇厚。此景便是“天云奇泉”。寺庙的殿前田坎下有一丘古坟,坟前横立一道屏风石。此景便是“快、慢将军墓”。寺庙后山的峭壁间,有一栩栩如生的孤立石鹰。此景便是“鹰岩俯瞰”。寺右有一龙洞,不知有多深,曾有好奇者将一只家犬的尾巴上缚一火球,引其入洞后点燃,吓得该犬向洞内直窜,据说后来这只家犬从湘河的陈家坞将军殿边的洞口出来了。此景便是“十里龙洞”。老鹰岩边,有一数丈高岩的流水飞泻直下,蔚为壮观。此景便是“云山飞瀑”。从寺后山直上,有一“海峰尖”,是新登、万市第一高峰,康熙志中列为新登县十二景之一“海峰夕照”。是浙西著名高山,登高远望,富春江、余杭、临安、新登等地尽收眼底,在此地看日出,更是奇趣无穷。寺庙的殿前田地空旷,三面空洞无数,形似蜂窝,美妙绝伦。此景便是“峭壁挂灯”。除了上述所说的,天云山的景观还有:“紫霞奇音”、“坝口水月”、“菖水印月”、“滚石成佛”、“寄桥望归”等等,那都是美不胜收的迷人之景。
从洞桥归来,令人不免有所失望,一是没有再去“东坡古道”上走一走;二是所到之处,多为遗址;说白了,还是些原汁原味的自然风光。照当地文友的说法,洞桥的名胜古迹目前还是处女地,还有待于大家去挖掘与开拓。这也就是我所说的“雪藏的洞桥”。当然有失望,才有希望。这次未能如愿的,还有待于下次下下次。但我有时候不免要想,我们人类所做的事情,不外乎两件事:一件是拥有失去;另一件是失去拥有。所以说,遗址其实比重建后那些假模假式的景点更有看头,更有意义。尤其是驴友们、拍友们,或许就在你不经意的镜头中,又一次成就了洞桥,就像举世闻名的“九寨沟”或“西塘”。但是,从我的内心而言,我倒情愿洞桥永远是雪藏中的洞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