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像流行歌曲所唱的，最近有点烦。她是长期以来一直烦，因为她是个很会烦的女人。比如不买股票时，瞧着别人发洋财她烦；后来自己也买了股票，可一直跌，她能不烦吗？再后来她终于把股票抛了出去，而且还赚了点，可她更烦了，因为自从她抛了以后，股票就直线上升。再比如一天三顿的家常便饭，问丈夫儿子吃什么菜时都说随便，她烧什么他们吃什么，可吃起来又是那么的挑剔，这个不吃那个不吃，每天到了她要上菜场的时候就烦，打心底里烦。

    最近家里来了两个远方客人，来杭州玩耍，就落脚在她家，天天都要洗浴，大声说笑到半夜，也不知她天天擦浴缸的辛苦，更不知她儿子明天期中考试，没法安静地复习。到了第二天，期中考试完了，她还在上班，就忙着打电话回去，问儿子语文考了几分，数学又考了几分；儿子开头说考得很好，后来又说考得很差，最后告诉她卷子还没有发下来，他也不知道到底考了几分。你说她不烦，这孩子总是一惊一乍的，非把她心脏病吓出不可。

    对了，她的心脏确是有问题，有天晚上她感到胸闷，闷得她一夜无法入眠，烦得她不得了；第二天脸就白煞煞的，同事都问她干吗萎靡不振？她说她完了，得肺癌了，去医院都得老同事陪着，双腿抖索得厉害。其实没有什么。她的毛病多半是自己吓自己吓出来的。反正她感到胃不适，就怕得胃癌；肚子难过，就怕得肠癌┅赛过跟癌有过结似的。天天做恶梦，一梦就梦见她得癌过世的父亲，还在开刀，怕得她骨子都发冷。她说她没有办法，每天都被这样不开心的事体缠着，烦都烦死了。

    烦都烦死了。她总是这么说，对自己这么说，对别人也这么说。开头大家都同情她，开导她，替她出主意，让她排除烦恼，拨开乌云见太阳，让大家的欢笑，让明媚的光芒，照彻她的心扉。但是好景不长，没两天，甚至半天时光，她又回到“烦都烦死了”的境地；久而久之，大家也就没那个耐心了，她嚷嚷时，无病呻吟时，有心听就听两句，有心劝就劝两句，不然就视而不见，充耳不闻。有位老同事说她不是病，是杭州方言所说的“作”；家里“作”得不够，就到单位里来“作”。其实，她有什么可烦的呢？家庭很好，单位也很好，压根儿就没她可烦的事情。所以，老同事又说，少叫几声烦死了，多笑笑，你就会开都开心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