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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闹(二)

(2009-01-06 08:39: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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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原创

人生像闹剧

给人以热闹

文化

分类: 短篇小说

发表于《西湖》2007年第3期

 

在这里,时间过得比任何时候都快,一晃就三个多小时过去了。很多人等不到看他跳楼就失望地离去了,但也有很多人又加入了观众的队伍,所以总的说来围观的人数倒是有增无减。不知谁突然大声地喊:一二三,跳啊!这一声叫把整条街叫静了,静得连根绣花针掉地都清晰可闻。大家惊愕不已,向着一个方向别过头去,齐刷刷地望着喊声的发源地,想看看到底是谁喊了这一声呢?时间的滴的滴过去了几分钟,或许才几秒钟,但我们感觉挺漫长的,寂静终于被打破了,有人骂此人缺德,哪有叫人家跳楼的?有人说缺德的是轻生者,半天不见动静,浪费别人的时间,用鲁迅的话说就是谋财害命!有人就笑他,是他留你在这儿看的吗?笑话!但总的说来,此人的一声喊,活跃了整个现场的气氛,很多人哈哈大笑,打破了刚才一惯的沉闷。于是乎,在人群的另一边又响起了同样的喊声:一二三,跳啊!大家调转方向,向喊的人望去,在第二次惊愕之余,竟觉出此喊的有趣之处来,是啊,既然想跳楼那就跳啊,如果不想跳了,那也没有关系,你赶紧下来吧,别婆婆妈妈、粘粘乎乎、磨磨蹭蹭地耽误大家的青春。所以,大家非但没有责怪这个人的意思,反而觉得他蛮有勇气蛮英雄的,敢于在一片倒戈声中挺身而出,令人敬佩。于是乎又一个人喊了,紧跟着就有十个人喊了,紧跟着就有一百个人喊了,众人的喊声随即汇聚成一片巨大的口号声:一二三,跳啊!大家希望通过这种方式来催促当事人赶紧作出抉择,是马是驴赶紧拉出来吧。尽管地面上的警察很快就“平息”了大家的喊声,但刚才的喊声对轻生者倒还是起到了一定的作用,只见他一步步地往屋顶的边缘移去,大伙儿的心情又一次激动起来,看来跳楼是在所难免的了。只见他站到了屋檐边,一只脚离开了屋顶,似乎要在他飞下来之前,先给我们来了一个金鸡独立;如此的表演,自然赢得地面上的哨声、嘘声和欢呼声,声音一浪高过一浪。不少观众使劲地朝他打手势,手握拳头,大拇指向下,一下一下的,叫他跳下来吧。有的则指指下面的气垫,意思是让他往这儿跳。但他并不在意地面上的动静,而更多的是注意着身后的警察,对他们严加防范。忽然,一只皮鞋从天而降,群情高亢,观众们仿佛看到的不是一只鞋子,而是轻生者飞天而下了;其轰动效应完全不亚于刘德华或张柏芝等大牌名星在歌友会上的表现,让下面的人激情飞扬,如痴如醉。

所有的人都像世界焰火大会上的观众那样伸长了脖子,仰望着天空,好像那只皮鞋是一朵世界上最奇异的焰火。在人们期待已久的凝视下,他固然没有令大家失望,将另一只皮鞋也一脚踢了下来。这一次可以肯定地说,为了报答大家的热情,他才有意这样做的。为此大家更加亢奋了,尤其当我们得知掉到地上的是一双高跟鞋,红颜色,小巧玲珑,鞋帮上镶有数枚水晶,晶莹剔透,烁烁生辉。这就大大地出乎人们的意外,搞了半天原来是个女人想跳楼呀!惊讶之余,就有人猜测她还是一个未谙世事的小姑娘。这又大大地勾起我们的想象力和求知欲(当然,这个知不是知识的知,而是知晓的知),想知道她到底长得怎么样?漂不漂亮?如果漂亮的话那就太可惜了,这个世界男女比例本来就严重失调,再损失一个貌若天仙的女人,这不是太可惜了吗?

兄弟,想看到上面不?买个望远镜吧。一位精干巴瘦,头发蜡黄,面呈古铜色的小个子女人凑到我的面前,对我吆喝道。我看不出她的年纪,但总之是一个已婚女人,她的脖子上挂满了迷彩色的小望远镜,跟儿童玩具似的;我有些不相信,这也叫望远镜?她叫我试试,我摇摇头。她说试试看又不要你钱,兄弟你怕啥呢?我想也对,钱在我的口袋里,我自己不掏出来,她难道还抢不成,你说对不对?所以我就尽管大着胆儿,从她手上接过望远镜,往眼前一戴。啊哟我的妈呀!那还真是没得说的,煞清爽,梅兰芳。别说那张招人心乱的面孔了,就是她那头随风飘扬的秀发也看得清清楚楚,她穿着洁白短衫,披一条白色丝巾,下身是一条牛仔裤;那个神情就像一位英勇就义的的巾帼英雄,感觉爽哪!正当我忘情地凝视着轻生女子时,身边做生意的女人就问道:兄弟,买一个吧?我问多少钱?她说二十块。我说你也太黑心了吧,就这玩意儿你也敢要二十块,你是不是想钱想疯了?我这么说她倒也并不生气,笑嘻嘻地说,兄弟,这做生意的总有一个讨价还价的,那你还个价吗?我说五块。她一把将我手中的望远镜抢了回去,说,十五块,不能再少了。但我还是坚持五块。她就说我没有诚意,诚心想要,就十三块。后来我们以十块钱成交的。因为在我们进行价格拉锯战时,很多人都围上来问这问那,抢着要买她挂在胸前的望远镜,使得我无法再压价了。

这时候已经晌午了,随着兜售望远镜的女子的出现,大街上又出现了卖包子、盒饭和矿泉水的小商贩。这些小商贩有男有女,有本地口音,也有外地口音,他们推着小车,挎着篮子,如鱼得水地穿梭在人群中,香飘万里。正当大家口干舌燥、饥肠咕咕之际,这香气将大家的注意力拉回到生理的需求上,这生意那有不红火的道理?他们欢快的吆喝声,惹得向阳街上的餐饮店们也纷纷派出小伙计,卖馒头的卖馒头,卖烧饼的卖烧饼,跟那些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流动小贩抢夺地盘。而住在向阳街和孩儿巷附近的居民,他们在数以千计的围观者中就显得特别的优越,他们拍拍屁股,活动活动酸痛的双腿,高喊着回家吃午饭罗。他们三三两两地回家了。

等会儿你还来看吗?一个回家的人问另一个回家的人。那个人说,不了,这种女人八成是跳不了楼的。但问的人似乎特别喜欢抬杠,别人说东他偏说西,他就批评前面那个人道:老兄,此言差已,不到最后一刻谁知道她跳不跳楼呢?你又不是神仙!要我说她八成是要跳楼的,你要不信我们来打个赌看?被问的人说打赌就打赌,这个社会谁怕谁呀。问的人说,空口说白话多没劲,押点小意思你看怎么样?那敢情好啊,今天我是舍命陪君子你说押多少就多少,老子奉陪到底。对方说,十块太小,一百块又太大,就每人五十块吧。好,我就赌你的五十块。这时候他们身边已不知不觉围上来不少人,这些旁观者也相应地分成两派,一派坚信跳,另一派坚信不跳,而且人人都坚信真理就掌握在自己的手中,所以他们也纷纷要求加入打赌的行列。有人响应总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情,这两人自然来者不拒,便吵吵嚷嚷地找来了一个“娘舅”,那是我们孩儿巷里最老实巴交的一个人,人称“三岁半”;由他做公证人谁都放心,有人提供纸,有人提供笔,他便将正方和反方的名字一一记录下来。接着大家纷纷解囊,开始压宝;“三岁半”一边收钱,一边在交钱人的名字上打上一个钩子。全部收齐之后,“三岁半”告诉大家,压“跳”的是七个人,共计三百五十元钱;压“不跳”的是十个人,共计五百元钱。这也就是说,如果压“跳”的人胜了,他们每人将获得七十元钱;如果压“不跳”的人胜了,他们只获得三十五元钱。虽然真正打赌的人只有十七个人,但看热闹的人却层出不穷,他们簇拥着这十七个打赌者和一个中间人,喧嚣着又从原路返回,来到向阳街头,都不回去吃饭了。俗话说,赌博这个东西是个宝,它能解寒解热解困解饥解渴解百病,但他们几个倒也没有因此而辟谷成仙,而是好了那几个卖粽子、娃哈哈纯净水的小贩,呼啦一下子就倾销了许多,乐得他们合不拢嘴,下巴都快掉队了。

瞧着这些准备打持久战的家伙,不是找墙啊路灯杆啊绿化带的铁栏栅啊靠一靠,就是找块砖头啊一张旧报纸啊坐一坐;“报童”们也不失时机地跑来做生意,而且生意兴隆。人们买张报纸并不是拿来看的,而是用来垫屁股的。已经毛四个钟头站下来了,谁不累得腰酸背痛脚抽筋。瞧着这种情形,我灵机一动,拔脚就跑,赶紧来到我老婆看管的那个“天使幼儿园”,二话没说,就从最靠门口的一间教室里拎了五六把小朋友坐的小椅子,便朝街上跑。老婆见我魂不守舍的,以为我大白天鬼附身了,也扯着嗓门追过来。但女人毕竟是女人,与男人赛跑,无疑似乌龟与兔子赛跑一样,等她追到向阳街上,我早已把这几张小椅子租出去了,前两把是三块钱,后四把就涨到五块钱。有句话说满街都是钱,就看你有没有本事捡了。这话我从前不信,但这会儿则坚信不移,你看我就这么一下子,便轻轻松松赚了二十六块钱。关键就看你点子准不准,点子准一掘一桶金哪!老婆见状也傻了,愣愣地看着我,随后她猛醒过来,叫我就在这儿看着这些租出去的椅子,她再去搬椅子来。

好在这天是星期六,小朋友们不上课。老婆搬啊搬,像一匹发情的雌马一样,来来回回奔得热火朝天,顷刻之间就把整个幼儿园的两百多张小椅子都搬来了,让我一一地租了出去。啊!这就是一千多块钱的收入呀。同志们朋友们,你知道我有多激动吗?这五块十块的厚厚一叠钱捏在手里,手藏在两边的裤袋里,还拼命地出汗,拼命地颤抖。这是幸福的颤抖!操的,活了这把年纪,到今天我才明白,幸福的感觉其实是一种身体的颤抖。最后没有办法,我只好把钱全掏出来交给了老婆,让她赶紧藏到家里去,免得让人知道了,不好。于是,这份颤抖也就传给了她,我瞧着她抽羊癫疯似地颤抖着,屁颠屁颠地跑回家了。她去了很长时间才回来,来了就给我一罐西湖啤酒和两盒肯德基的汉堡包;这可是破天荒绝无仅有的,我摸摸她的额角是不是发烧,但没有,可见钱真是个好东西,它让河东狮变成了煨灶猫。爱情三十六计,赚大钱才是上上计。所以我在心里默默地祈祷道,希望这样的日子天天有;当然我也不是没有良心的人,我只求那些跳楼的人并不是真想跳楼,而是装装样子罢了。

大概到了下午二点多,在经过长达六个多小时的等待之后,屋顶上终于出现了人们期待已久的局面。警方鉴于地面的安全措施已经做到万无一失,屋顶上的谈判高手也再无实质上的进展之后,营救小组指挥官决定采取强硬的措施,一声令下,不论此人跳楼与否,十数名警察迅速地向她扑过去,把她拿下。那个女人尖叫起来,想阻止警方接近她,但是已经不可能了;她一边退向屋檐口,一边慌忙地向警察摇手,一边恐慌地张张楼底下的街道,最后她双腿一软,整个人软绵绵地倒向……一名警察的怀中,昏了过去。两名年轻而训练有素的警察,扛着这位被吓昏了的姑娘,迅速撤离屋顶,噔噔噔地下楼来。地面上的警察得知上面的情况后,迅速撤除了他们设置的安全措施,发动了警车,等上面的人下来后就打道回府。

虽然那个姑娘没有跳成楼,但谁也没有责怪她的意思,大家依旧守候在地面上,谁也没有散去,而是像迎接英雄的到来那样全体起立,纷纷向小高层的楼道口涌去,都希望自己能够第一个亲眼目睹姑娘的尊容。大家都往一个地方拱,在街上造成拥挤就在所难免了,汹涌的人群推攘着叫喊着,有人喊娘,有人骂娘,并迅速穿过警察的封锁线,直抵楼底下。我的那些客户们,刚才还站在小椅子上,踮起脚跟东张西望的,这会儿也纷纷弃椅而去;他们脚下的小椅子便倒的倒、滚的滚,眼看着就要遭殃了。我尖叫起来,喂,我的小椅子!当心我的小椅子!他妈的,什么素质吗!一点文明都不讲的。突然,人群中响起一片高呼声,因为从楼门口首先跑出来的一个胖乎乎的女警察,她向前伸展的双臂在同一个水平面上胡乱地比划着,不停地做着蛙泳的动作。她扯着嗓门在喊:让一让,请让一让!接着是第二个警察,他的双手穿过姑娘的腋下,抱着她的上身。姑娘紧闭着双眼,垂着双臂,仰着的头同样低垂着,挂下来一头秀丽的黑长发,像道姑手上的拂尘一样掸着地面;她本来就露脐的白色短衫这会儿缩得很高,露出下半截胸罩来;姑娘的肚子下垂着,尤其是那实沉的大屁股,几乎碰到地面了。第三个警察扛着姑娘的大腿,他与第二个警察全力配合,吃力地将姑娘从十三层楼上扛下来。瞧他们虚汗满头的架势,肯定是电梯又坏了,他们是从十三层楼上直接扛下来的。不知谁高声喊道:老兄,这比扛一头死猪还要累吧!这就又惹得大家哈哈大笑。

姑娘被塞进了警车。人们开始离去,因为再也没什么可见的了。老实说,这位姑娘要是站在平常的街头,我们压根儿不会多看她一眼的,但现在她已经算得上万众注目了。至于她是谁?为何要跳楼?为何又不跳了?等会儿看“1818黄金眼”的新闻节目就行了。我们只知道自己本来是来看一出好戏的,结果左等右等前等后等等到最后,女一号掼派头,罢演了,被人强行撤离了舞台,而把观众们凉在了一边;他们拧着酸痛的脖子、哀声叹气地四散开去。

我和老婆顾不上替他们可惜,忙着收回那些幼儿园的小椅子,怕他们失望之余,抱着“看不到跳楼拎把小椅子回家也是好的”的心理,顺手牵羊地把小椅子带走了。所以我和老婆就跟打仗似的,冲到东冲到西,忙着把最危险的小椅子收回来,堆在一起看牢了,等他们撤走完以后,再搬回幼儿园去。

就在这个时候,有一个乱发男人逆流而上,谁也没有注意他,他迅速窜进了那幢楼房。

所谓奇迹,就是出人意外,就是突然,就是在刚才姑娘要跳楼的位置上,突然有个乱发男人啥话也没有说,就扑嗵一声飞下来了。这事来得太突然了,等有人发现后尖叫起来,走在回家路上的人们也立马转过身来往回跑,但已只能看到那个人已经横拍在地上了。这太那个了,大家又一次激情飞扬,从他们的神情看来,这回他们是满意的。他们总算看到了跳楼,没有白等,虽然跳楼的人不是姑娘,而是一个陌生的小伙子,但一样是跳楼。

警察一走,顷刻之间,上千名观众也一哄而散了。向阳街上,就剩下我们这些做生意的小商贩和小伙计了。当然,我和老婆是个例外,我们既不属于小商贩也不属于小伙计,但我们同样做了一笔生意,很不错。大家都很不错,所以一个个气色都很好,彼此收拾东西离去时,还相互友善地点头致意,像是交往了多年的老友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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