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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12-27 09:43: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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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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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糟糕的发型,可能让你暴跳如雷,当下就跟细胳膊细腿、腰间皮带别着各式剪刀看起来范儿挺正的发型师光火,接下来的两三天,情绪陷入深沉、辗转、低徊的自我否定的泥淖。忍不住反复照镜子,带着自虐与强迫,每次都为确认并强化:“真丑啊,真丑”,由此而来的沮丧,从发型蔓延到总以失败告终的节食计划,到周遭的人际关系,到现有的体制,最后跋涉到人迹罕至的人生观世界观的顶峰……此刻再没地方可去,高处不胜寒,在“人生观世界观”的山尖尖上虚无一会,愁闷一会,觉得也无趣,只好下山。这回再去照镜子,赫然发现,嗯,好像也不是那么糟嘛。
需要定期打理发型的人,若没有自己长时间合作的心仪的发型师,把脑袋交给谁都不放心,说得严重点,每次去理发厅,都“冒着被毁容的危险”,也冒着人生观世界观经受考验的风险。最后能从那山尖尖下来,到底还是幸事,要是赖着不走,就此虚无了,理发厅的年轻师傅想必也难辞其咎。
我们对发型的关注,可以从街面各类装潢高档的理发厅看出,说是化腐朽为传奇,那还真是抬举了它,不过,现代人确有波德莱尔说的这种倾向,在日常生活中,竭力“抓住史诗般的一面”。这也是福柯对“现代性”的定义:不是用来描述一个历史的“时代”的概念,而是一种特殊的对待“现在”的态度。就发型而言,现代性体现在“精心制造和改变自己,将自己创造成艺术品”。
的确是一大进步。想想看,中国古代的“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这种以家庭内的“孝”为蓝本拓展为自上而下严峻的统治和控制的模式,禁锢了发型时尚的丰富。欧洲尽管从十二世纪就逐渐兴起戴假发的时尚,但毕竟也是单调的,且这时尚也只限于上流阶层。现代社会,只要你有那个时间、精力和金钱,你可以无穷无尽的装潢、整修自己,所谓阶层、性别,如果你愿意,完全可以不考虑。
禁锢变少,你对自己头发拥有完全支配权,但悖论也因此而来。当你走进理发厅,面对花花绿绿的发型手册,面对发型师的经验,实际上你已陷入另一种控制。对发型师而言,你就是一只流水线上的鸡。他的工作就是加工。发型师没功夫了解一只鸡的爱好、气质、性格和工作性质,也不会真正理解你想通过发型塑造怎样的自己,如果你说你想保留额角那几缕自然卷发,那使你和“掌心的痣”一样具有辨识度,他会表示有点难度,因为他为你设计的那个发型没提到这几缕卷发。
不知福柯在发表对“现代性”的见解时,是否想到他的另一个概念,微型权力。在微型权力的塑造和渗透中,所谓时尚,实际上是一次新的消解差异的整合。小至流行的发型,大至对美、“魔鬼身材”的定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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