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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折翅的力

(2010-07-26 15:55: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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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分类: 随笔

美少年,放在现在,会是一个尴尬的词。但在古希腊文化,它是不可或缺的,就像西餐中的甜点,不吃当然不会怎样,但有了它,整套餐宴会显得更雍容、完满,或许,也更有品位。而且,在热中研究古希腊文化的学者眼里,以美少年为轴心,所辐射到的生活、思维方式形成了古希腊独有的审美观,即对阳刚的、力的美的崇拜。只是到了古罗马,美少年这一阳春白雪,才被这个“原本是无教养的农民,祖祖辈辈与耕地和牲畜拴在一起,后来成了粗野的士兵,其中最优秀最有天赋的终于成了政治家”的毫无想象力的民族,搞得下里巴人、污七八糟起来。

 

据说苏格拉底青年时代,曾被长者“包养”过,即便他一点也算不上美,非但不美,还丑得“冒天下之大不韪”,即使过了两千多年,其扁鼻子、肿泡眼还为人津津乐道。但或许他的长者口味异常,且一眼看出这位“走起路来步子奇怪的摇晃”的千里马的潜质。而柏拉图《斐多篇》中的斐多,原是位相貌俊美的落难贵族,辗转被卖多次,后在苏格拉底的帮助下,才得以重获自由身。

 

对美少年的爱,古希腊人有自己的一套理论:“让婚姻成为普通人的选择,让对少年的爱成为智者的特权,因为女性身上永远不会有真正的美德”。与其说这是令人发指的男权偏见,不如说对“所有少年气的东西”的沉醉,其实显示出人类童年时期,自然之力在古希腊人哲学思想上的投射。这力是康德所说的“力学式的崇高”,也是叔本华在面对暴风雨时体验到的自己既“是一个个体,脆弱的意志表象”、也是“永恒的、平静的知的个体”的复杂感情。对自然之力,古希腊人既有恐惧,又有赞美。

 

沉醉少年的力,是用人之力对抗自然之力。掷铁饼者完美的力的运势的刻画,阿波罗披风下优雅健美的男性裸体,拉奥孔在生死搏斗中受束缚的力,在在都体现对人体力的美感的迷恋。这种刚性的力感在米开朗基罗的雕塑中,得到了很好的承继。他的《大卫》,一个准备投入战斗的英雄,体格健壮,充满力量,又不失从容,一切皆在掌控中;他的《神创造亚当》中无论亚当还是天神,都是累累肌肉,似乎他们每天要在健身房待六个小时……罗曼·罗兰在评价他的《胜利者》时对这位眼里流露出惶惑的战神写道:“(他的)手臂折转去向着肩头:身子往后仰着,他不再要胜利,胜利使他厌恶。他已征服了,但亦被征服了”。

 

这评价也适合古希腊的力的哲学。最终被折了翅翼的力,被命运征服的古希腊悲剧的力。俄底浦斯试图通过一己之力,戳穿命运魔咒,却撞在命运之墙反弹回来,成为伤害自身的力。这力也正因为太刚,所以易折断。后来托尔斯泰让安娜说出那句很著名的话:“你永远在提及力量?但力的基础是爱”,但这已是基督时代的力,底色是博爱,少了古希腊的力的那份极致与震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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