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笺微光
(2009-11-20 08:47: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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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类: 随笔 |
写信是一项凋零的技艺。百余年前电话新兴之初,伍尔夫就已感喟:“书信消亡了……电话给了它致命一击”。若生在当代,网络、移动电话风行,别提写信,就是提笔写字的机会都日渐稀少了,不知伍尔夫又会做何感想。
似乎英国人是最喜写信的民族,至少前网络、前电话时代是这样。也许这归咎于英国寒冷、潮湿和多雾的天气,“弥漫的水汽浸透了人体的脉络和纤维”,就难免助长惆怅、忧郁,而且室内生活时间会明显多于户外。想想看,壁炉里的木柴噼啪燃烧,起居室温暖如春,且弥漫着煮咖啡的香味,这个时候,写信或读信都不失为一个优雅的消遣。
最为人广泛阅读的书信,想必是英国15世纪帕斯顿家族的信札:“被称为一个时代的精神记录和社会记录”。老约翰经年累月在伦敦和人打官司,家书中都在下命令,心情好时也写几句没意思的打油诗。两兄弟,约翰第二和约翰第三,血气方刚,家书就难免轻佻活跃,谈正事,也谈女人。哥哥以内行人自居向弟弟传授勾女绝招:“对那姑娘千万别太谦卑恭顺了,不要表现出你急切想成功或一旦失败就会很难过的样子,这就叫欲擒故纵”。但这一招似乎不灵,起码两兄弟都未从中获利。
17世纪多萝西·奥斯本的书信,备受伍尔夫的称赞。多萝西在信里谈邻里纠纷,某个想娶她的鳏夫,社交界的新闻,偶尔有伸向自己内心的笔触,在那里却也是正襟危坐,淑女的样子。书信里的简·奥斯汀是个鬼精灵,喜欢捉弄旁人,但我们更想了解的是一个独身女人的抉择与心境。这方面,她没给出有价值的信息。人们还不习惯谈“我,我,我”。
通讯欠发达时代,书信担当着传播消息的功能,是了解外面世界的渠道。读信也俨然成为仪式,务必要与人分享:“一炉炭火,一瓶美酒,事事齐备,才会当众朗读那些妙不可言的书信”。或许可这么说,伴随着通讯便捷,书信里的公共空间才逐渐消失,写信日益成为私己事件。尤瑟纳尔生前做的最后一件事,是把部分私人信件存进博物馆,并卖了个关子,告诫50年后方能开启,吊足世人胃口。尤氏深谙“私人”二字的诱惑力。
美国作家尼尔森·艾格林死于心脏病,但这心脏病发作是由一摞情书引起。波伏娃坚持要出版他写给她的情书,得知消息的第二天,人们发现他倒在地上。在这些火辣辣的书信里,爱情是狂热的,也是无望的,艾格林充当的是傻傻的情种。波伏娃最终的拒绝使这场爱情角力赛分出胜负:波伏娃是强势的一方。不顾昔日情人的死活,坚决出版这些情书,也使人置疑波伏娃的动机,若她是被抛弃的一方,她还会这么做吗?艾格林的反应当能引起许多人的共鸣。相对于网络时代的裸照风波,被公开的情书,也是一起曝光事件,但曝的不是身体,是心,是受挫的自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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