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07月19日
(2025-07-18 15:34:40)我的文字是小学老师教的
一一路遇贵人(一)
偶遇一中学同学,我俩原蛮要好的。自然要喝酒要怀旧。老同学感慨:怎么也想不到,你倒会吃上文字饭的。我抿了一口酒,说:你这个连鞭炮都不敢放的人,竟然还当兵做了营长呢!于是两人对视,齐声哈哈哈。小酒馆响起一串苍老的回声。
我上学成绩一般般,读书却用功,当然读的是野书。小学时喜欢剑俠小说,老师批评说,看乱七八糟的书,写个作文都不
符合格式。老师教学生,就像栽种小树苗,喜欢套进一个模子生长,容不得有枝叶斜逸旁伸的。
直到小学五年级,郑亦锄老师教我们语文,我才第一次听到说:开卷有益。而郑老师的作文课也别开生面,他要我班的一名三好学生,现场讲述,自己帮助小孩回家而耽误上课的故事。然后要求大家根据这个内容写一篇记叙文。允许合理想象。
不想,这却是我在小学第一篇得5分的作文。由于郑老师推荐,这篇作文还被用彩色粉笔抄写在学校大门迎面的黑板报上。受到鼓励后,我像被灌足了气的皮球,一蹦三尺高。后来每篇作文,我都逼着自己变着花样表述,就多次出现在校门口的黑板报上。
是郑老师让我重拾丢失己久的自信。我喜欢听郑老师深入浅出的讲课,也认真琢磨他批改作业的文字。渐渐知道,文似看山不喜平。就有点像现在的电视剧情节,要反转再反转,观众才会买账。
又慢慢领悟,公文必须严格遵循语法;而文艺作品的修辞,却可以超越语法的束缚,否则没法看。嘿,好玩!
那时,郑老师经常在《中国少年先锋报》、《少年先锋》和《儿童时代》等报刊上发表文章,老有稿费寄到学校来。当时的县城里,常年有业余文艺汇演,郑老师总是编剧之一。至今还记得,大型革命现代戏《赤叶河》,他是主要撰稿人。
郑老师个子不高,削脸,尖下巴,留着个朝后梳的大背头,透出一股自信。他算是当地的"名人"了,却一点也不高冷,至少我觉得。
小学下午第二节课,不是做作业就是自由活动。我常溜到郑老师房间翻阅他的杂志,他嘱咐我要多读点现代的书。那次我在他书架找出一本《牛虻》,我想,牛虻不就是当地叫"牛苍蝇"的吸血虫吗?就拿出翻了起来。我读过几页后,便懵在那里面的倒装句中,又新奇又困惑。
郑老师笑了:翻译小说的文字其实是很美的,只是一下子不习惯。你这个年纪,可以先读《卓娅和舒拉的故事》等书,更容易懂。
他说,看书应涉猎广泛,先不懂,读多了慢慢就会懂的。又说,读书让人终身受益。至少,让人生不会寂寞。郑老师望着窗外天井的上空,我半懂不懂地望着他。只想,人怎么会寂寞呢?少年的心呐!
巜卓娅和舒拉的故事》我是在中学图书馆借阅的,记得其中有一句:"你害怕发生的事发生了,就再也不用害怕了。"我将这句话歪歪扭扭抄在纸上,孤独地粘在我宿舍的床头,成了自己的座右铭。彼时,正是我孀居的母亲逝世不久。
我后来读了不少翻译小说,主要是批判现实主义作品及一些难啃的现代派小说。我还在书店角落里,淘到一本尘封的《牛虻》,而那时,正是萨特和卡夫卡等名家的作品风行畅销的时候。《牛虻》与《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等书的命运一样,在时间的淘洗下,早己失去了曾经的地位而无人问津。
但它是我开始新阅读的启蒙物,有如初恋一般的难以忘怀。
多年以后,我到县城出差,恰好遇上郑亦锄老师,他已经从中学教师的岗位退休了。郑老师头发白了,但精神还似当年。他有些兴奋地拍着我的肩膀,说:我读了你报纸上的文章,不错。我很高兴!我想问他如今的住处,却插不上嘴。
他像在班级点名似的叫我名字,问:还记得吗?你在我房间里看那本《牛虻》?我问,这桩小事老师还记得?郑老师说,我欣赏一个少年对书的好奇心。我喉咙像被什么噎住,又往上涌,眼睛湿润了。
我告诉他,后来专门买了一本《牛虻》。我退后两步,立正,恭恭敬敬地向郑老师深深地躹了一个躬,在县城人来人往的大街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