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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涧下水

　　他向老县城走去，去赴宴。
　　
　　他的女儿被一所很不错的大学录取，前妻的娘家为其举办升学宴，已在电话里定好，一定到场，再不去就不像一位做父亲的人了。这场宴席应该由他来操办，但无奈，现任妻子不允许。他说服不了妻子，也拧不过她那做董事长的姐夫。
　　
　　他不想乘车去老县城，就想走着去，心里很烦，好在老县城与新县城没有多少路，中间相隔一条河，桥的那头就是老县城。二十年前他与前妻就住在桥那边窄小的弄巷里，每天骑着摩托车来新城上班，风风雨雨，其乐无穷。他与她从小在一条街上长大，算是青梅竹马，八十年代中期同在机电厂上班。但好景不长，企业改制，他俩走上了自谋职业之路，她进了一家酒店做保洁员，他跟在朋友身后干起了房地产，专在建筑工地上做监管。九十年代初与现任妻子相爱，很快走上公司的领导层，结婚后就成为分管基建工程的经理，成为公司的核心人物，与那提拔他的董事长成了亲戚。
　　
　　他是很爱女儿的，从她小时候到现在的相片都放在办公室的抽屉里，只要拉开抽屉就能见到她灿烂的笑容，记得她小时候胖得像藕似的手臂，很讨人喜爱。现在的她常会发短信给他，多是在他上班的时候，几句平常的问候，让他暧在心里，喜在眉梢。在上班的时间段上发短信，他的现任妻子是看不到的，不会给后建的家庭带来麻烦，女儿长大了，懂事了。
　　
　　女儿的母亲是位忠厚的人，当年是他提出离婚的，她坐在一边流泪，协议分手，所有财产给了她，但那时候没有什么像样的家当，一套低矮的瓦房与毛草屋没有什么两样。往年政府机关在老城办公，各类机关很多，居民也不少。新县城初具规模后，政府机关相继迁入新城，后来有钱的人都跑到新城区置购房产。女儿进初中的那年，他想以女儿的名字在新城购套住房，但前妻不同意，说生活再苦也不要他的施舍。
　　
　　他对前妻是有感情的，假若机电厂没有改制，他俩依旧骑着摩托车上下班，不会与不知底细的女人谈情说爱的。记得他父母生病的那两年，他俩轮流关照病床上的老人，当时要没有她，那日子真不知怎么过。他有愧于她，不敢见到她的身影，怕行走在路上与她相遇。他从离婚后就未走进过那低矮的住房，现在对那窄小的弄巷也印象不深了，多次路过，都是坐在小车里，走马观花地扫一眼那地方。
　　
　　他走到往日熟悉的门口，像一陌生的来访者，小心地推开大门。他过去是这里的主人，现在也算是吧，毕竟前妻一直未嫁，女儿依旧喊着他爸爸。往年他置办的家具还在，虽然很陈旧，但还是往年的摆设，左边床头柜，右边高低橱，一切的一切，好似回到了梦乡，甚至那墙上挂的摆钟，还是他结婚时亲手挂上去。二十多年了，挂钟记录了这个家庭的一切，似乎还能找到他当年生活过的影子。
　　
　　他父母的遗像挂在女儿房间的墙上，立像人不是他，是两位老人的孙女，他的女儿。
　　
　　他进屋后，满屋的人为他的到来起身，个个绽着笑脸迎接他，那嘘寒问暖之声就像他手下的员工。他像一位领导，又像一位外出流浪的孤儿，站立在亲人的面前不知说什么好，毕竟他离开这个家太久了。他的前妻站在女儿身后，很感激地冲他说：“獾……我知道你会来的，你是孩子她爸……”
　　
　　“獾”是他的小名。
　　
　　这声音是这么的熟悉，这么的近，像来自心深处，他不由感到双眼湿润……

　　
　　                                                涧下水写于配水池书斋
　　
　　                                                二〇一二年八月九日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