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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小说《十指连心》(下)

(2015-07-30 17:46:56)
标签:

小说

亲情

人与自然

惩罚

文化

分类: 小说

如果说砍树种木耳是毁掉森林的话,那么,砍火涝种小米就是彻底毁掉这片土地。种木耳只是砍掉大树,砍火涝则是砍掉山上的小树、杂草、荆棘,让这些被砍掉的生命铺到地上被阳光曝晒,干枯后一把火烧掉,待火烧过后的灰烬冷却,再撒上小米种,就等着收获了。这样的种植方式又简单又实用。砍火涝因为对环境破坏太严重,长期以来,这片土地基本上没有人种植小米。那些骂我父亲的人一直耿耿于怀父亲带头砍树种木耳,对砍火涝一事却只字未提。我想只有一个原因,就是种木耳既砍掉了队上可以卖钱的大树,又没有让大家受益,而砍火涝种小米,却让全寨人都因此而度过了灾荒年。

父亲开始组织人上山去砍火涝时,爷爷就劝过父亲,叫父亲适当选择一些不长树的山来砍,对于那些有望长出树林的山不要砍,让今后树木能长出来。也许是为了弥补种木耳带来的过失,也或许太过于专注在如何让大家有饭吃的问题上,父亲没有听爷爷的话。

我和陈雪在山脚下水井边守水,父亲带着全寨五十多个劳力来到水井边。这些劳力在山脚下一字排边,父亲吹响干活的哨子,只见柴刀和镰刀交替飞舞,不一会,那些荆棘、杂草、小树全部倒在了地上。人们从山脚踩着倒地的荆棘、杂草、小树,一边砍一边向山上爬,不到一早上的功夫,山上的草、树、荆棘都全部被砍倒在地上。

我和陈雪站在井边,看着父亲他们神奇的创造。同时盯着父亲他们砍火涝的不光我和陈雪,还有那些盘旋在水井上空的乌鸦。乌鸦们“呱,呱”地叫着,从寨子上空飞过,从一个山头飞往另一个山头。岩缝里的水渗透得很慢,我和陈雪必须要等待很久很久才能舀上一瓢。缓慢的守水让人枯燥无味,每舀上一瓢水,我就和陈雪从井里走出来,坐到井坎上,看着大人们砍火涝,看到瞌睡快要来了,才又下到井里,把屯积在石缝里的水舀到桶里。

和陈雪挑水走到半路,碰到从自留地里出来的六爷,和我们打了一声招呼。六爷走到了我们前面,走出不远,他又停了下来。我和陈雪走到他身边,他叫我们停下来歇息,他从背着的袋子里摸出两根黄瓜,递给我和陈雪一人一根,叫我们赶快吃掉,不要让人看见。

小米撒下地,日子就清闲了。这期间,寨里人一直都在传播着小姨要来给我和陈雪做后妈的消息。自从上次说要给我们找个后妈,之后外婆又来过我们家两次,有一次还差点和父亲吵了起来。外婆走时,我清清楚楚听到她对父亲说:

“你好好想想,要不是为两个孩子着想,我才不会让菊花嫁给你这个不知好歹的东西。你怕人笑话,我还怕人指着我后脑壳骂我呢。我们家前世真是作了孽,一个姑娘给你当牛做马还不够,还要赶着另一个姑娘也来给你当牛做马。”

父亲吹响出工的哨子,整个村庄还在朦胧的夜色中。为了防止鸟儿啄食,保证小米能够长出来,小米撒下地,全寨的劳力又到山上去守地。守地是个轻松活儿,但必须得早起。每次父亲起床,我和陈雪都还在睡梦中,我们的梦常常被父亲的哨声打断。而被父亲哨声惊醒的还有村头老梨树上的乌鸦,父亲吹响出工的哨子,它们也开始鸣叫起来,仿佛那一刻,也是它们一天活动的开始。

习惯了乌鸦的叫声后,我和陈雪不再惧怕乌鸦,乌鸦更不会惧怕我们。有时看到它们在土里捉虫子吃,有人走近了它们也不飞开,最多跳两步,给人让出一个道。纳料人已经和乌鸦做到了和平共处。

一天半夜,老梨树上的乌鸦们突然没来由地叫起来,叫声凄怆、高亢,持续了很长时间,把全寨人都从睡梦中搅了起来。第二天、第三天仍然如此,第四天半夜,乌鸦再叫起来的时候,寨上的好几个人都打着火把向老梨树下走去。不一会就听到有人来叫父亲,说他们在老梨树上发现了一条大蛇,叫父亲去用枪把蛇打下来。

父亲开门出去,我和陈雪紧张到了极点,我们彼此把头缩进被子里,用身体挤靠着身体。尽管这样,我们还是感到全身发抖,牙齿打颤,十分害怕。父亲走后不久,我们就听到了两声枪响。不一会,夜又重新归于寂静,连乌鸦们的叫声也听不见了。

就在人们以为乌鸦们不敢再到老梨树上来安家,纳料寨子又重归宁静的时候。距离父亲打死大蛇不到三天,乌鸦们又陆陆续续飞回了老梨树上。

 

外婆上门来责骂过父亲,父亲不再经常打骂我和陈雪了。撒下地的小米已经长得快要赶上被晒枯的包谷苗了,雨还是没有下起来。每天早上,父亲都要挑着水桶到几公里外的河边去挑水,挑一担水回到家,已经是中午了。村边的水井已经守不到水了,就连岩缝里那点渗透出来的水,也彻底离开了这片土地。父亲带人去把井里的乱石清出水井,在原来渗水的岩缝放了几炮,炸开岩缝后,掏出来的还是一堆乱石。水彻底消失了,消失得无影无踪。

除了在家做饭,父亲不再安排我和陈雪干活。这样干旱的日子,连大人都找不到活干,我们这些小孩更是无事可做。寨子前面那口曾经是我们孩子乐园的山塘,也被太阳晒干了水分,晒裂了泥土。除了叫我带好陈雪,父亲不再管我的行踪。每天出门,父亲只是嘱咐我,去哪里一定要把妹妹带上,一定要把妹妹照看好。

我和陈雪也不知道去哪里,寨上与我们一般大的孩子也不知道去哪里。我们去得最多的地方就是寨子中间的学校。因干旱放假的学校显得比平时更冷清,教室的门都被老师锁上了,我们只能在操场上玩。阳光太毒辣,在操场上玩一会的我们感到很难受,只好躲到教室的屋檐下。有人提出干脆我们到老梨树那边去看乌鸦。我们一窝蜂向老梨树涌去,站在老梨树下,我们一只乌鸦也见不着,乌鸦们都到野外去觅食还没有回来。

日子过得很无聊也很无趣。这个时候我和陈雪就特别想念小姨,得知小姨要来做我们的后妈,我们就很想念她。小姨来后,父亲再把我们扔在家中,有小姨陪伴,我们也就不再感到害怕了。但小姨要到秋后收庄稼了才会过来,那是外婆和爷爷奶奶去看好的日子。

有人来买六爷的老梨树去做棺材,六爷不敢做主,来找父亲商量。父亲和六爷围着老梨树绕了一圈,决定帮助六爷把老梨树卖掉。

六爷的老梨树被砍的那天,寨上的很多人都跑去观看,我拉着陈雪也挤在人堆中。父亲带着几个人帮六爷砍树。老梨树的木质很硬,一斧下去,只劈出一小块木屑。父亲和几个伯伯叔叔轮换着砍树,一早上也没有把梨树砍倒。快到中午,人们砍到老梨树中心时,从梨树的树干里流出了像血水一样的东西。

见到梨树上流出了像血一样的东西,砍树的人都停了下来,不敢再轻易下斧。父亲问六爷这树还要不要砍,六爷没有马上回答父亲,先是对着老梨树作了几个揖后才对父亲说:

“砍吧,砍成这种样子,留下来也活不成了。”

老梨树轰然倒地的那天黄昏,乌鸦们在梨树原来生长的地方盘旋了许久,哀叫了许久才离去。从此,人们就再也听不到乌鸦的叫声。

干了八个多月,一场大雨终于来到了纳料,雨过天晴,父亲到木耳场去看木耳生长的情况,发现木耳场已经被山上流下的山洪水,冲得七零八落。雨过天晴,纳料人发现,那些失去了树遮挡的大山,被山洪冲刷过后,没有了那一片苍翠的绿色,露出来的真实面目竟是石头比泥土还多。

 

六爷的老梨树被砍掉,失去最后一个栖息地的乌鸦们,仿佛在一夜间就从纳料的土地上消失了。直到有一天传来消息,成群的乌鸦死在了拉干洞中,这个消息让纳料寨子变得惊慌不安起来。村人们奔走相告,很多人则怀着惶恐不安的心情前往拉干洞去看死乌鸦。父亲一大早赶去公社汇报情况,嘱咐我和陈雪,叫我们哪里都不要去,更不准到拉干洞去,就呆在家中。临出门,父亲还不放心,又转头嘱咐我:

“不准出门,在家带好妹妹,天黑我还没到家,就把门关好,不要到处乱跑,在家等我回来。”

父亲一离开,我和陈雪就把父亲的话忘得一干二净。父亲走后不久,十四岁的陈冬哥来叫我和他们几个到拉干洞去看死乌鸦,我立即带上陈雪溜出家门。陈冬哥看到我带着陈雪,有点不太高兴,不想让陈雪去,我连忙向他替陈雪求情。我是害怕陈雪不能去,就去向父亲告状,父亲又会把我猛揍一顿。

我们进到拉干洞口,看到了黑压压的一群乌鸦。乌鸦们横七竖八地躺在距洞口不远的乱石堆上,有的已经不动了,有的还在扇动翅膀挣扎,有几只站在乱石堆的一颗大石头上,脑袋低垂着,似睡非睡的样子,洞口站着的这么多人也无法将它们的睡梦惊醒。洞口黑压压地站着好多人,我用目光在人群中睃巡着,确信没有父亲的身影,才拉着陈雪向人群中挤去。

没有人说话,空气凝固得几乎让人窒息。一挤到人群中,我与陈雪就和陈冬哥他们挤散了。陈雪紧紧攥着我的手,我明显感到了她的身体在不断地发抖。

“哥”,听到陈雪带着哭腔的声音,紧张的我连忙拉着她从人群里挤出来。挤到人群外面,陈雪用袖子擦了一把流到脸上的泪花,仰着脸对我说:

“哥,我们回家吧,我害怕!”

看到那么多的乌鸦死在一起,我也感到十分害怕,也想很快离开这个地方。我不能让陈雪感觉到我的紧张,我更不能让她此时此刻哭出声音来,而我又不知道怎样安慰她,只好紧紧把她抱住。有人已经开始陆陆续续离开拉干洞,我叫了几声“陈冬哥”,没有听见回答,也急忙拉着陈雪,跟着离开的人群踏上了回家路。

陈雪生病了,我们去拉干洞看死乌鸦回来后的当天晚上,陈雪就病倒了。生病的陈雪即使被父亲抱在怀中,也不停地喊着“怕,怕”。在大队当赤脚医生的三叔娘来给陈雪打了一针,待陈雪睡下,三叔娘才对父亲说:

“这孩子是受惊造成的,可能遇到什么让她害怕的事了。”

直到这时,我才向父亲坦白带陈雪去看死乌鸦的事。把事情说出来时,我就准备接受父亲的巴掌或者是鞭子的惩罚,父亲这次却没有打我,只是骂了我两句,就叫我去睡觉了。

得知陈雪生病,外婆和小姨来到了我们家,看到躺在床上的陈雪,外婆把父亲骂了个狗血淋头,说父亲不管孩子死活,一天到晚只知道去搞那狗屁的大生产。外婆骂父亲时,小姨就去帮我们收拾家,清洗我们那些到处乱扔的碗筷,打扫到处是鸡屎的屋子。

骂完父亲,外婆叫我和陈雪把脏衣服脱下来,一会她和小姨带出去清洗。我和陈雪都换好衣服,见父亲还在那里站着不动,外婆就对父亲吼道:

“把你身上那张脏皮子也换下来,脏成这样也不知道自己收拾收拾,你看你还像不像个人样子?孩子管不好,连自己也管不好。”

小姨成了我和陈雪的后妈,那是在我们去看死乌鸦后不久,也是在我母亲去世两年后的又一个秋季。小姨是在一个黄昏夕阳快要落山的时候,由外婆、大舅、二舅、三舅,以及外婆寨上几个跟小姨年龄一般大的年轻女子送到我们家,在我们家吃成晚饭,外婆和大舅二舅等人就回去了,只有小姨留在了我们家。第二天,父亲杀了一只鸡,带着小姨、我和陈雪来到母亲坟上,在母亲坟前点上香烛,摆上供品。做完这一切,父亲就退到了很远的地方去站着。小姨带着我和陈雪在母亲的坟前跪了下来。小姨一边一个用手揽着我和陈雪,对着母亲的坟墓说:

“姐,斌儿和雪儿交给我,你就放心吧,我一定像带自己亲生孩子一样带好他们,把他们养大成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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