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的话题
(2012-09-06 11:47: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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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题大哥生病面对打工文化 |
分类: 散文随笔 |
这个夏天出奇地炎热,我和病歪歪的大哥对坐在空荡荡的屋子中,大哥的旁边卧着一只他养的小狗,我的旁边堆着他请人收进家的玉米。他告诉我,他还喂有五头猪,我身后的这些玉米就是他用来喂猪的。
56岁的大哥生病已经十二年了,这十二年来,他一直靠吃一种抗生素药维持生命,如果有一天不吃这种药,他就会浑身难受。我不知道他说的“难受”是什么感觉,但我知道,尽管难受,大哥一直在坚持活着。大哥的两个儿子出去打工后,大嫂也跟着两个儿子出去了,一边帮他们带孩子,一边也在找活干。
三年时间了,每年一过完春节,大嫂以及侄儿们离家后,家中就只剩下孤零零的大哥。大嫂以及侄儿离家前,都嘱咐大哥在家看好家就行,什么事都不用干,他们会汇钱过来给他做生活费。田地的活是没法干了,但大哥每年却要喂好几头猪出售。为了养猪,他摸索着给门前一亩多的自留地里都种上了玉米,自己播种,自己锄草,自己施肥,只是到收获季节才请人帮收进家,然后剥下玉米粒直接喂给猪吃。大哥自豪地说,喂有猪后他吃肉就不愁了,每年除了自己吃肉,留下一头等侄儿们回家过年,其余的肥猪他还能卖钱,可以不用侄儿他们寄钱给他用。
大哥跟父亲一样,一生都爱酒,即使生病,每顿都还能喝一斤左右自酿的米酒。每次我给他打电话,问他还能不能喝酒,他都会很响亮地说:斤把米酒没问题。
虽然如此,灯光下大哥的病容及衰老仍旧清晰可见。谈到身体,大哥说现在还能支撑,只要药不断,都还能干一些力所能及的活。然而末了大哥却对我说,他请人给他算过了,他最多还能活三年。我叫他不要相信这些,好好活着就是福气。他说自己的命他知道,有多少波折,寿缘到什么时候他都清楚,我用不着安慰他。说完这些话后我们就长时间地沉默下来……
这次回家,我是回来参与一个堂伯妈的葬礼,这个寨子里目前最年老的长辈,一生并没生过什么大病, 86岁了都还在帮着儿女干活。去世前她去喂猪,不知怎么的就滚到了圈里,别人把她扶起来后她说她要死了,叫家人赶快做准备,开始大家不相信。听她声音越来越弱,才手忙脚乱准备起来,刚在火坑边(习俗,死人必须睡在火坑边而不是原来的床上)把床铺好,把她抱到床上,她就断气了。
200多人的寨子,打工的打工,上学的上学,现在只剩下不到60人。我接到电话赶到家时,伯妈已经装进了棺材,棺材前只有稀稀拉拉的几个人在坐着。虽然在外打工的人都接到了电话,但由于路途遥远,他们一时半会也赶不到家。为了让丧家晚上不至冷清,寨里把每天守灵的名单列出来,哪几家守哪晚,都列得清清楚楚。轮到我们家出人守灵的时候,我对大哥说,我去就行了,他可以不用去。大哥却坚持要去,他说我是在外工作的人,轮不到我去守灵,这个家要在家的人去才算数……
晚上我陪着大哥和几个守灵的人坐在丧者的棺材前,谈论的话题一直围绕着死亡展开,几个本不该来守灵的堂叔,因为晚辈们都不在家,只好亲自来了。他们都担心自己去世后孩子们都在外边,没有人来给他们守灵。他们更担心路途遥远,到伯妈下葬那天,找不到人来抬棺,到时还得他们这些老的亲自去抬棺。在死亡的话题引申下,堂叔们一个个显得很悲观,我也不知道怎样去劝慰他们,只能这样告诉他们,现在交通这么发达,要来家也很容易,再远的距离一两天就能赶到家了……
也许是气氛的影响,我一直想转移到别的话题上去,但每次转换都没有成功,话说不上两句就又回到了原来的主题上,到后来我实在感觉无能为力,就只好任随他们去说,我只能静静地坐在一旁听。是的,我感觉出来了,死亡的话题很沉重,但年老的堂叔他们已经在开始面对,生病的大哥也在开始面对了,所以他们不得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