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片玉佩

    ■白玉成
　　微风习习，细雨绵绵。
　　老人手里拿着一把雨伞，没撑开，就那么任凭雨水淋着。
　　他已显得有些老态，步履也有点蹒跚，他没有让随行的妻子女儿来搀扶，而且坚持走在前面。
　　走进那条胡同，一种久违的感觉袭上来，仿佛又回到了那个让他心驰神往的年代。他的心开始颤抖，激动、兴奋，甚至还有一丝丝的伤感。也许此刻他所希望的事情马上就要发生似的。
　　他站住了，走到墙边，伸手摸了摸那些已经斑驳的墙体，许久，回头瞅了瞅后面的两个人，眼里隐约飘过一抹惆怅。那些事虽然过去了很多年，可又是那么耐人寻味！
　　他眯缝着眼睛，向胡同深处望去。“对，就是这里。”他喃喃地又好象自言自语道。
　　他又向前走去，步子似乎比先前轻快了许多，妻子、女儿紧随其后。
　　身旁是一幢幢的古式房屋。透过如丝的雨雾，那些古铜色的房屋散发着细腻的气韵，且古朴中透着典雅。
　　他却无心欣赏，一味地向前走着。就这样一幢幢走过，也不知走过了多少幢多少间屋子，终于，他停住了。
　　他抬起头，细细地端详着眼前的那幢小屋。渐渐地，渐渐地，他的眼里闪动着晶亮的东西，同时也溢满了喜悦。
　　一直沉默不语的他现在回过头来兴奋地向跟在后面的妻子、女儿说道：“很多年前我就来过这里呀！”他望着记忆中曾无数次出现的那幢小屋，感慨万千。“不是因为革命的需要，也许我们不会分开。”老人音色微微发抖，“自从我们分手后，我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念着她，可事实上，她和我早已天各一方，彼此断了联系。我也曾找过她很多次，却杳无音讯，我只好……”
　　身后的妻子、女儿对望了一下，她们都很清楚，老人还惦记着曾经救过他后来又相爱的那个人。
　　就在这时，小屋的门“吱”一声开了，从里面走出个小姑娘，眉清目秀的样子，紧随着，一个老太太一步一步挪出门来。
　　小姑娘回头说：“奶奶，您慢点！”言语中充满了爱怜。
　　老人一看，立时呆住了。眼前的那个小姑娘多么像他日思夜想的人啊，可那个老太太又是谁呢？难不成就是……老人想着，便走上前。“小姑娘，向你打听个人，请问，田杏女士住这儿吗？”老人问道。“田杏？没听说过。”小姑娘紧锁眉头歪着脑袋疑惑地说。老人诧异了，难道错了？“这儿没田杏这个人。”后面跟出来的老太太说，“很早以前她就死了。”“死了？”老人更加疑惑了，“不可能，不可能。她怎么会死呢？我们说好的，一定会见面的。”老人还在喋喋不休。
　　老人陷入了深深的哀痛之中。许久，他从贴身的衣兜里掏出一件东西，拿在手里，慢慢展开。他喃喃地说：“说好了，要亲手对上的，怎么就……”老人的手在悠悠地发颤。“这位老哥，你是？”先前还很冷淡的老太太，这会儿脸上不仅多了一些暖色，还略显惊讶地问道。“田杏是个好姑娘！她救过我的生命，后来由于我们频繁接触，彼此都很了解，就相爱了，只是谁也没说出口。那一年，组织上要我去做更重要的事情，我就离开了她，指望日后能重逢，白头偕老，可是……”老人有点哽咽了。
　　“马公达？是你吗？真的是你吗？”老太太哆嗦着嘴唇，不住地问道。“是，我就是马公达。你是……田杏……田杏？”显然，老人很激动，显得有些语无伦次。
　　两位老人各自向前紧走了几步，站住，彼此久久地对望着。这一刻，时间似乎停滞了，好象能听到各自的心跳。“你的舞跳得真好，你优美的舞姿，不仅把我迷住了，还打动了在场的每一个人。那时的你身着高领旗袍，身材高挑挺拔，整个大东舞厅没人比得上你。你的枪法更好，那年要不是你一枪毙了那个汉奸，也许就没有今天的我，从那时开始，我就在心里默默地喜欢上了你。”老人完全沉浸在往事的回忆之中，全然忘却了周围的存在。“你也不赖呀，高大魁梧，英俊潇洒，活脱脱一个美男子，是很多女孩儿心中的白马王子。那时，你负责我们的工作、生活，每次有任务，你都冲在前面，有好几次你都是从子弹堆里钻出来的。”老太太眼里泛着光芒，兴奋地说，“革命总有牺牲，这也是你常给我们说的话。为了把小日本赶出中国，我们没能在一起，我以为我们没有什么遗憾的。现在，你有你的家庭、事业，我也有我的儿女、工作，我们应该满足了。”老太太眼里噙着泪花，脸上洋溢着喜悦。“是啊，多少年了，我对你的爱是刻骨铭心的，我一直把你深深地埋进我的心底。现在我也深爱着我的妻子和我的家人。”老人不无感慨。
　　老太太抬起头，环顾了一下四周，“来，红儿，见过你马爷爷，还有……”老太太若有所思地指了指后面的那两位。“呵，是我的内人和女儿。”老人说道。“我也不出去了，见到老友总得好好叙叙旧吧。”说完让大家往屋里请。
　　大家进到里面，说说笑笑，很是热闹。
　　过了许久，老太太问老人：“把你的那半片拿出来吧。”
　　老人看看大家，把手展开，那是半片玉佩，屋里光线虽然有些暗淡，可还是显得那么的晶莹剔透。
　　老太太也从柜里拿出半片，一对，正好是一个完整的红玛瑙玉佩。“今生虽无缘，但时间却见证了我们美好的爱情，让我们彼此珍藏这份感情吧！”老人感慨地说。
　　在场的人都连连点头。
　　世间还有什么比这更珍贵的呢！